我病得更重了。
前段時間是偶爾咳血,現在演變成了日日咳血。
要是哪一日還未咳血,我都會覺得奇怪。
這日,咳得更嚴重,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身邊的宮人焦急的團團轉。
宮門外是沈鶴派來時時刻刻看守我的護衛。
我的貼身宮女阿容,正跪在大雨裏。
她一下又一下地拍著鎖起來的朱紅宮門。
哭喊著求護衛給我請太醫。
不知道宮外發生了什麼,那些看守的護衛聽著阿容的哀求卻無動於衷。
我想自己上前去教訓教訓那些護衛,我雖被禁足宮中。
但皇後也不是誰都可以冒犯的。
阿容的聲音聽的我心煩。
左右不過是個咳疾。
細細養著想來也沒什麼大問題。
不過,請了太醫,這中宮恐怕又要鬧騰起來。
我知道阿容對我的忠心,旁人勸她,她肯定是不願聽的。
我隻能自己擦幹淨嘴角的血跡,冒著大雨出去哄她。
「沒事,本宮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必麻煩太醫。」
「本宮想喝你親手燉的梨湯。」
阿容並沒有繼續糾纏下去,隻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撐著傘扶我回去。
又過了些時日。
我聽宮裏負責膳食的小太監說閑話。
「皇貴妃專寵多日,朝堂上多位大臣頗有微詞。」
薑清晚複寵的速度倒是快。
「皇後娘娘的中宮恐要變冷宮,我們少不得要跟著受罪,被人看不起。」
......
他們一回頭,就看見我站在門口那聽得津津有味。
兩個小太監嚇得腿直抖,跪著向我求饒。
我笑了笑,沒怪他們。
隻笑著說:「麻煩你們幫我拾一些禦花園那邊的萱草花。」
說完我從袖口裏拿出一把金瓜子,賞與他們。
算是他們的報酬,也算是連累他們被人看不起的補償吧。
負責膳食的小太監每日可出宮門一趟,去取一些必要的食材。
我就坐在膳房門口等啊等,竟等到了黃昏。
才看到兩個小太監前勾著腰的身影。
我不禁笑了笑,他們倆活脫脫的像做了賊的小老鼠。
他們真的做了賊。
他們給我的萱草花是罕見的紅色。
而我種在禦花園的萱草花是最常見的金黃色。
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問他們:「怎會是紅色?」
他們兩個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有些煩躁,準備嚇嚇他們。
於是我冷著聲音。
「不說清楚,你們倆等著腦袋搬家。」
我雖被沈鶴幽禁在這宮裏。
但處置幾個不說實話的小太監也說得過去。
兩個小太監又嚇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了一會。
年紀看起來比較小的那個才開口說話,聲音聽起來顫顫巍巍的,顯然被我嚇到了。
「娘......娘,禦花園的萱草花都被皇貴妃下令......砍沒了。」
我深吸一口氣,又問。
「紅色的萱草花又是從何而來?」
小太監顫抖著聲音繼續回。
「我和哥哥在夏答應那......偷的。」
我怒極反笑。
「為何要偷人夏答應的花?」
年紀小的小太監抿著唇不說話了,那個年紀大點的太監開口。
「奴才怕娘娘......您難過......」
是啊,皇後娘娘親手在禦花園種的花,皇貴妃說砍就砍了。
皇後娘娘怎麼會不難過呢?
我擺擺手,不再問下去。
我把袖口裏剩下的金瓜子全賞給了他們。
禦花園裏的萱草花是我親手種下的。
而萱草花的種子是我母親親自向佛祖求來的。
多月前的我也曾靠在母親的膝頭,問她。
為何不求平安符,玉如意呢?
母親慈愛的摸了摸 我的頭發。
「因為你總愛跑出去,母親有時候想見你一麵都難上加難。」
「母親想見你的時候,就種一顆萱草花花種......」
我告訴母親,等她種上60顆萱草花花種,我就不會再跑出府了。
那時候,我正忙著幫沈鶴奪嫡,少不得要早出晚歸甚至不歸。
有時候甚至會添上幾分傷來。
母親體弱多病,但不糊塗。
她似乎知道我在做什麼。
但她沒有過問。
母親隻是慈愛地摸了摸 我的頭,說。
「母親知道我們阿寧是個有想法的姑娘,這區區後宅又怎會是阿寧的天地。」
於是母親她一步步地走了上千層的長階,走得雙腿膝蓋腫大。
也要為我求得這保平安的萱草花種。
每誠心種下一顆花種,我的平安就多一分。
深宅裏的夫人也許什麼都會懷疑上三分。
唯獨在護兒女平安這件事上深信不疑。
終於,沈鶴成了奪嫡的最終贏家。
我換回薑府嫡女的身份趕回家中。
薑府卻掛上了大片大片的白。
我隨手抓住一個小廝問。
「誰過逝了?」
小廝向我作了個揖,麵帶沉重。
「姑娘節哀......」
我失了心神,感覺心再一次糾在了一塊,喘不過氣來。
我衝進母親的院子裏,看到了母親院前的那片土地。
微微下陷的土坑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那裏。
土坑裏埋的是保子女平安的萱草花種。
原來母親已經等了我這麼久嗎?
淚水模糊雙眼,我沒有勇氣去數那裏到底有多少個土坑。
我也沒有勇氣,再去見母親的最後一麵。
「小姐,夫人生前交代我將這些給您,還說,生死由命,小姐不必介懷。」
我接過盒子。
裏麵是成遝成遝的銀票和一包萱草花種。
我帶著盒子去找父親,問他。
「為何不告訴我母親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連這個秋天都撐不過來了嗎?」
書房裏的父親沉吟一瞬後,神色沉痛地告訴我。
「阿寧,你從趟上了皇家的渾水的開始,你就應該知道,你注定不可能毫發無傷的退出來。」
「你父親我身在朝堂,又位居左相,你身為薑家嫡女,你我父女一體,不知要被多少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盯著。」
「隻可惜了謝家那孩子,年紀輕輕......」
......
「心狠方能成就大事。」
原來父親也一直知道我在做什麼啊。
是啊,父親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他可是左相,各家都要拉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