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晚來了,她今天倒是來得格外早。
我看著窗外的夜色並未褪去,還在暗湧。
我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麵薑清晚的身影。
她的容貌越來越豔麗,頭上的朱翠點綴也越來越繁雜。
像個皇貴妃的樣子。
我又看了看自己,雖穿著象征著皇後身份的明黃色的寢衣。
卻沒有什麼威嚴。
我的麵容看起來太憔悴了。
我給自己抹了些口脂,氣色看起來才好些。
我問她:「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本宮這,不用伺候皇上?」
她不回答,隻是自顧自地坐在了我的榻上。
真是越來越沒了規矩。
她真把她當成了我的妹妹嗎?
莫不說是個旁支的庶妹,就是我府中的庶妹也不敢像她這麼放肆。
我喚阿容進來,她自是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沒規矩的皇貴妃。
我端坐在鏡子前,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這一場清晨鬧劇。
薑清晚對阿容疾言厲色,阿容對她不卑不亢。
她還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我索性不再管她,自顧自地開始描眉梳妝。
外頭稟報,皇上來了。
我不解,沈鶴此時來作什麼?
他的早朝不是才結束沒多少時辰嗎?
疾言厲色的薑清晚開始不再於阿容爭執不休。
她從我的床榻上起身,來到我旁邊,在我耳邊說:「長姐,你猜我以後會後悔今天來找你嗎?」
她今天是怎麼了?
沒有一點規矩,連說的話都令人糊塗。
還沒等我放下眉筆,問個究竟。
她就淒厲的叫喊了起來,跌坐在我旁邊。
她跌坐著的地毯上,暈染了大片血跡。
我描眉的手頓了頓。
我最喜愛的地毯被她弄臟了,一大清早的真是晦氣。
沈鶴穿著朝服進來,看著我們屋裏的三個女人。
沒有說話。
屋裏現在分成了兩半。
一半安靜,一半吵鬧。
安靜的這邊是阿容盡心盡責、一言不發地護著我。
吵鬧的這邊是薑清晚在躺倒的地上淒厲地叫喊。
我宮裏的人聽到動靜,並沒有一窩蜂地湧進來。
他們沒有這個膽子。
現在這個屋裏可是個名副其實的修羅場。
明眼人大概都能一眼看出發生了什麼。
薑清晚像是那個受害者。
我這個皇後像是個加害者、始作俑者。
還是沈鶴旁邊的公公打破了僵局。
「快傳太醫。」
公公那虐待尖利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自打生病後,反應越來越遲鈍了。
身邊的阿容開口向沈鶴一字一句地闡述事實。
我知道他並沒有聽。
他望著我的眼神先是透著一絲驚喜。
待我仔細去看的時候,沈鶴的眼裏又透著一絲冰涼。
不知道他在這幾個瞬間,想起了什麼。
他什麼也不問,直接將我推開。
生病後的身體太弱了。
明明沈鶴用的力道並不大。
我卻要靠強撐著身體,才沒有倒下去。
他一隻手攬著我胳膊,彷佛是在護著我,以防我真的被推到在地。
他的另一隻手又擒住我的下巴。
真令人矛盾,沈鶴這是怎麼了?該走的步驟一個沒走?
此刻他應該狠聲斥責我。
怎麼將他的皇貴妃弄成這副慘兮兮的樣子。
再然後,削了我手中掌管後宮的權力。
亦或是直接廢了我這個皇後。
這不正是薑清晚此行的目的嗎?
薑清晚的設想落空了。
她花這麼大的代價陷害我,沈鶴卻對我沒有一點實質性的懲罰。
正當我想讓沈鶴鬆開擒住我下巴的手時。
他才一字一句地說:「你和你的父親一樣,令朕心煩。」
我愣在了原地。
沈鶴現在的心思可真難猜測。
我敏銳的感覺到,他說的這句話裏參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懊惱?還是厭惡?
我不作深究。
至少,他說的這句話是真的。
我那日擔憂的事情這麼快就擺在了我的眼前。
我父親位居左相,自是要處處提醒他這個新登基的少年皇帝。
他一上言,剩下的那些文官紛紛附和。
父親說的話並沒有什麼大的錯處,隻不過,忠言逆耳罷了。
那些文官一味附和,自然引得沈鶴反感。
他們倒無所謂,萬事我父親這個丞相在他們前麵替他們擋著。
在沈鶴眼中,我父親恐怕早就成了仗著自己兩朝元老的資曆,不將沈鶴這個新皇放在眼裏的大逆不道之臣。
父親還是太直。
要知道過直易折。
公公帶著太監匆匆忙忙的趕來。
給我們行了禮後,才為地上臉色慘白的薑清晚醫治。
薑清晚一個多月的身孕小產了。
從薑清晚第一天承寵起,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她的身孕已然是一個多月。
不用想,原來他們早就已經珠胎暗結,我倒是被蒙在鼓裏,成了實打實的「蒙鼓人」。
我朝著沈鶴跪了下去,開始請罪。
沈鶴沒有廢後,他現在應當是顧起了尚未完全安定的朝局。
他下令將我禁足在中宮裏,借著我的「錯」,順便停了我父親的職。
禍不及外嫁女,外嫁女的禍倒是牽連了父親。
沈鶴並沒有說幽禁的期限。
隻是讓中宮門外的護衛日日看著。
我倒是鬆了口氣。
現在的我不必日日應付嬪妃們的請安,不必應付沈鶴現在的喜怒無常。
在這難得的清閑時光裏,我偶爾會想。
是什麼原因能夠讓薑清晚不惜用她孩子的性命演這麼一場拙劣的戲碼來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