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語薄涼:“康小姐回去了?”
“嗯,送回了。”
他淺淡得沒有一點起伏的話語,聽進她的耳裏,撞到她的心裏,泛起絲絲縷縷的漣漪,讓她眸光輕輕一閃。
從顧九珩帶著康靜靜離開時,她就已經知道,顧九珩會親自送康靜靜回去的,可聽他肯定又理所當然的回答時,心底泛起的滋味,還是有些難言。
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
以前,他從不親自去做這些事情,甚至根本就沒把這些事兒放在眼裏,因為有下人、侍衛、馬車夫,任何一個人跑上一趟就已經可以完成。
當初的她獨身一人前往塞外時,他甚至連從府門口的送別都沒去,就因為這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微乎其微,但繁瑣的小事。
他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麵。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蘇詩扶看著顧九珩,顧九珩也朝她看來,眼眸中帶著一絲責怪,又帶著些沉冷:“她年齡還小,什麼都不懂很正常。”
“我知道很正常,我也並沒有就此而說過任何一句不正常的話。”
不正常的是他。
她對康靜靜,從始至終都沒太多的想法。
蘇詩扶也同樣帶著些質問,語氣清冷得沒有起伏:“所以呢,這一次你打算讓她跟在你身邊多久?五天?十天?”
顧九珩九歲那年,蘇詩扶三歲。
她從三歲起,陪在已經意氣風發的少年身邊,直到現在,十七年的光陰一晃而過,她很清楚顧九珩的任何想法。
對別的女子,他會有新鮮感,但是這樣的新鮮感,往往連兩天都沒有,就已經徹底膩味,而康靜靜有些許不同。
但,也隻是些許。
然而,蘇詩扶很快發現,她錯了。
“年齡在這裏擺著,又什麼都不懂,肯定會有些小姑娘會有的心性的,你多體諒著她一些,把她帶在身邊時,更要盡心盡力。”
“必要的時候,要多給她一些鼓勵,告訴她,她其實很好,很聰明,隻要努力了,肯定很快能掌握所有的。”
“別總是讓她有一種她自己很笨、不好、沒用的感覺,那樣她會失去信心。”顧九珩自顧自地說著話。
他從來沒有說過這般長的話語。
在政事上,再複雜的他也能三言兩語地概括過來,在私事上,他更是沉默是金,今日,他為了康靜靜,長篇大論,還有些無奈和心疼。
他生怕他說得不夠齊全,交代得不妥當,以至於康靜靜受了什麼委屈,神情之中的認真,竟是比處理正事時,都要嚴謹幾分。
蘇詩扶的心臟瞬間如墜深淵。
那種從高空往下墜落的失重感,有些頭暈目眩。
有那麼一瞬間,蘇詩扶有種回到那些年裏,頭一回從懸崖邊上一躍而下的感覺,心臟被狠狠揪緊,凜冽的懸崖風撲麵而來,剌著她妖豔嬌弱的臉。
那種呼吸不順暢、隨時瀕臨死亡的感覺,裹挾著她。
那時的她,以為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
闖過那麼多關卡,卻是卡在高空劇烈的失重感這一關,無法平衡。
蘇詩扶瞳孔輕顫。
她回過神,看著麵前像老父親一般,安排著康靜靜事情的顧九珩,喉嚨收緊,開口時似有刀片剌過喉嚨。
“顧九珩,你真看上她了?”
“我說過,不舍得她吃苦。”
顧九珩冷峻的劍眉輕挑,瞥向蘇詩扶時,有些許不耐,皺眉:“你怎麼連話都聽不懂,不知道放心上。”
“還有,誰準許你喊本王的名諱?”
“連規矩都不懂了?”
蘇詩扶紅唇緊抿。
從顧九珩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他的冷冽、疏離,還有涇渭分明。
在康靜靜那裏,他能有無限得耗不盡的耐心,可在她這裏,他隻有動不動的不耐煩,對她的要求拉得極致!
還有......
蘇詩扶抬起頭,直視著顧九珩:“康小姐親自喊過你的名諱,她可以......”
“她可以,不代表你也可以。”
顧九珩的冷斥沒有任何猶豫,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同理,她不需要守規矩,但你需要。”
蘇詩扶的心瞬間沉到穀底,臉上的溫度很是滾燙,看著他時,眼底帶起澀意,半晌,輕笑一聲:“好,我知道了。”
沒有必要反駁。
那都隻是無用功。
因為他並不是不懂,而是懂的心思並沒有在她的身上。
顧九珩臉色終於緩和一些,似是想到什麼,涔薄的唇往上微微一提,眼中帶著一絲笑意:“她很好。”
“真要在一起,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項。”
如同一道猝不及防的天雷,從頭頂劈落,蘇詩扶隻覺腦海中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消失。
她一個人身處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裏,那種無形的冷寂枷鎖牢固地銬著她的全身。
好半晌後,她終於輕呼出一口冰冷又平靜的白氣:“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