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長澤垂著頭默不聲，跟平日一個悶驢樣，聽他爹說完，就走到裏長身邊，第一個按了手印。

老大兩口子可高興壞了，老四都沒意見，老二老三隻能認命。

想到這要輕易就得了二十兩銀，三間正屋，還有良田，就高興的忍不住想在傷重的老母床前笑出聲來，揚起的嘴角是壓都壓不住。

緊跟在老四後麵，也按上了手印。

老大老四都按了，老二老三沒了指望，陸續按下。

李老太都這樣了，還牢牢把持著匣子，讓人就放在她枕頭邊上。老大把按完手印的紙張拿給她，才讓王美蓮幫她打開匣子，她說一樣，王美蓮拿一樣。

先是老大家的現銀，屋契，田契。

再是老二老三的，各家男人收好。

最後是老四的，聽李老太的吩咐 ，說一樣拿一樣，先是村尾最邊那個閑置了七八年沒去看一眼的沼澤田契，然後是那座若不是就在沼澤田邊上，怕連位置都快記不清了的荒山契紙。

然後......

就沒了。

剛點好銀角子的王美蓮有蒙：“娘，老四還有個現銀，你忘了說。”

李老太哼道：“沒忘了，那個不孝子他小舅子把我害成這樣，我可不能白挨這苦，四兩現銀就當是湯藥費和營養費了。”

這下連裏長都雷得瞳孔地震，神色複雜的看著李老頭：“老李啊，我覺得家裏的事，當家的還是要注意一下家風，婦道人家，多的是頭發長見識短。”

丟下這話，頭也不回就走了，再不想搭理他們家的糟心事。

李老頭也沒想到會有這一著，有意挽回點臉麵，但裏長調頭走了，他幹脆裝傻到底，既都分了，銀子多留一分在身邊，都是依仗。

李長澤看他爹沒有要替他說話的意思，也不覺得意外，木頭樁子般定在那裏，固執地重複著：“現銀——”

王美蓮左右為難，她家拿了大頭，給其它人點銀子的時候，都很爽快，但現在婆婆不發話，她是斷斷不敢動。萬一這老太婆一個不高興，把他們家的扣下，那就好看了。

李老太臉轉向另一側，擺明不理他。

李長澤：“娘如果不給現銀，我就把這屋裏的糧全搬去賣了，直到賣夠四兩銀為止。”

李老太臉馬上轉回來，不敢相信這話出自向來最聽話的老四之口。

“你敢！？”李老太恨得後牙根癢。

“娘不拿銀子，我就敢。”

李老太惡毒的眼光盯了他一會，道：“給他拿二兩現銀，我這手臂，他想一分不出，不可能，沒讓老林家的來服侍我，就算給他臉了。”

李老太：“拿二兩角銀給他，讓他們現在一起都滾出去！”

李長澤還要說，林憶適時叫道：“長澤哥，我們走吧。眼看天要黑了，周嬸子和林海得先送他們回去。”

這老太婆守財，林憶也不想跟她糾纏，反正今日的結果已經超出預期，她兩口子有手有腳，李長澤是真正能幹活的人，隻要這個人在就不怕吃不上飯。

好歹還有二兩銀子在手！

林憶美滋滋的，到時回門，她娘指定還會給她塞點，雖說為了應付這幾日，也花了不少銀，經過前一世她可算明白了，什麼人都沒有自已親娘可靠。

“鍋碗瓢盆，一個也不準他們拿，都是我們老兩口的。”

林憶吐了吐舌頭，哼，誰希罕！

小兩口揣著二兩銀子，穿著喜服，帶著娘家送嫁人，滿村借糧借碗，沒多會功夫，老李家欺負新嫁婦、分家心眼偏到天底角的事兒就傳遍了全村，好事者更是添油加醋說出多個不同的版本來。

村東李木柱是李長澤平日最為交好的夥計，今日李長澤就是托他幫忙點的炮仗，這會把家裏的各種家什都讓媳婦勻出來一兩件，還放下手上的活，幫他送到荒山小屋那邊去。

分到的山田都離村裏很遠，光走路就小半時辰，林憶折騰了一日，早已饑腸轆轆，隔一會就要問問到沒到。好在他們有先見之明，把周嬸子和林海，先在村裏找了個牛車花十文錢幫忙送回去。

上輩子她根本沒機會見過傳說中的這些東西，看來李老太為了讓他們淨身出戶，是真的豁出去了。

好容易到達，李木柱放下東西就走了。

說一千道一萬，這小兩口今日還是新婚，他這點眼色還是有。

但這屋實在太破了，說到底就是一個木架子，久沒住人，到處還掛著蛛網。

幾塊大木板簡單搭起的床上堆著兩人的小包袱和剛李木柱送過來的雜物。

兩人都換了樸素方便幹活的衣服，分別歸置所有的東西，一起對著窗口一樣的大漏發愣。

李長澤拎起門邊早前留置的一把生鏽柴刀：“我出去下。”

林憶追出去：“長澤哥，你去哪，我一個人有點怕。”

“別怕。”李長澤說：“我去弄些什麼把這裏堵上，不然今晚住不了。你先把木柱哥勻來的東西煮一點吃，我很快就回來。”

“那我弄好等你。”

李長澤點點頭，往山的另一邊去，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裏荒山野嶺的，說不定會有大蟲出沒，林憶說到底還是怕，她忙退回屋裏，拴緊木門。

找出火折子開始生火，李木柱和李長澤關係是真的好，帶過來一小碗細米，還有兩碗白麵，合兩個雞蛋，兩大把青菜，普通人家，就是農忙的時候，也舍不得吃一餐細米白麵。

好林憶抓了一大把細米，用帶過來的小鍋在小屋後麵的水渠取了水，洗淨，又加滿水架到火上，細細的熬。

她打算熬鍋稠稠的雞蛋青菜粥，上一世跟著李長澤，太苦了，這輩子，絕不會再那樣委屈自已。

正想著，突然敞著的大漏處傳來撲騰撲騰的聲音，原來是火光驚著了後山裏的野鴿子。

林憶兩眼一亮，正說這粥有點太過清淡，這肉就送上門了，她撿起地上的一個不知道什麼玩意，掂了掂，隨意地一下擲了過去。

野鴿子應聲被擊落，從大漏處直接栽到小木屋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