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楊婉如替女婿夾了一塊菜，“蕭遠，如月被我們寵壞了，你比她年長，就多擔待些吧。”

嶽母小心翼翼的樣子，令蕭遠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每次來這裏，他都有一種受刑的感覺。

今天接到嶽父讓他來家裏吃飯的電話，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快過年了，父親早就安排他去拜訪嶽父母。他一直拖著，父親早就不滿意了。現在嶽父大人親自打電話來請，他沒有理由推托。

憑心而論，嶽父母著實待他不錯。隻是，嶽父母想要的，他給不了。

兩年來，他一直跟歐陽如月扮演恩愛夫妻，今天卻意外地發現，有些演不下去了。

他沒有回答嶽母的話，反而說，“我突然想起廠裏還有點事，得趕緊去處理，就不陪你們吃飯了。”

說完，他抬腿就走，根本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屋裏的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半晌，楊婉如才長歎了一聲說，

“忙活了大半天，他連一口沒吃，就這麼走了。”

歐陽如月有些崩潰。

以前公公隻是廠裏的副廠長，算是父親的手下，後來辦理停薪留職，在外麵注冊了一家自己的工廠，黑山機械廠。蕭家的工廠對老廠的依存度很高，很多時候，還需要父親的支持。按理說，應該是公婆家低三下四，曲意逢迎才是。現在事情卻完全顛倒過來，竟成了父母去巴結他們蕭家。

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原因，不過是因為，他們有一個任性的女兒。明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卻飛蛾撲火，奮不顧身地嫁過去。

若是現在離婚，倒不失為一種減損的辦法。無奈父親一根筯，不許離婚，事情就便得異常複雜起來。

她想了想，還是替蕭遠編了一個借口。

“蕭遠現在負責他們廠子的生產和銷售，快過年了，事情多也是真的，你們就別多想了。”

這不廢話嗎，廠子是他們家的，蕭家隻有兩個兒子，蕭坤現在還在上大學，蕭遠總不能光顧著自己逍遙自在，把事情全扔給自己父親吧。

歐陽俊逸責備地看著老妻，“蕭遠是女婿，咱們家的晚輩，太過遷就，隻會促長他的囂張氣焰。”

楊婉如的臉上頓時訕訕的，“咱們家不是情況特殊嗎？”

她想說，誰叫咱女兒上趕著要嫁給人家呢。但這話太傷女兒的自尊，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歐陽俊逸板起了臉，“以後在他麵前，最好把腰板挺直了。別覺得咱們家欠他似的。”

“其實，蕭遠對我們也不能說不好。每次來都沒打過空手，這次來，提這麼大一個包......”

楊婉如說著，起身走到組合櫃前，拿起包裹。

她原本隻是想讓丈夫看看女婿帶來的禮物。不料，打開隻看了一眼，便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

歐陽如月走過去，這才發現，兩條煙下麵，全是10元一張的鈔票。足足裝了半口袋，目測得有好幾萬塊錢。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爸，蕭遠這次來，拿這麼多錢，應該不是女婿見老丈人這麼簡單吧。”

楊婉如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快過年了，他作為女婿，送點年貨也是應當的。可拿這麼多現金，......”

“他們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讓我爸放棄東風廠那個訂單。”

歐陽如月注視著父親，“爸，如果你在這個時候放棄，就是機械廠的罪人了。”

前世歐陽如月為了討好夫家，不惜向父親下跪，苦苦哀求父親把這個訂單讓給蕭家。後來，歐陽俊逸授意銷售科給對方報了一個天價。最後的結果，自然是黑山機械廠順利勝出。

黑山機械廠拿到這個訂單，狠賺了一筆，從此便在省內站穩了腳跟。江安機械廠卻從此開始走下坡路，再也沒喘過氣來。

盡管如此，蕭遠遇到蘭曦以後，還是像扔破抹布一樣，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

重生一世，歐陽如月當然不能讓這一幕重演。

她站起來，堅決地說，“爸，我現在就把這些錢給他們送回去。”

歐陽俊逸卻搖了搖頭，“這事不急，讓我再想想吧。”

歐陽如月生氣地說，“爸，蕭遠來的時候就說了，這些東西是他爸讓他拿給你的。其中用意，還用得著猜嗎？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你要是收下這筆錢，東風廠那個訂單，你便隻能拱手相讓了。”

楊婉如囁嚅了一下嘴唇才說，“也許，你公公壓根就沒你想的那麼複雜。他們送錢過來，不過是因為，昨天你婆婆過生日，你送了她一塊玉鐲。”

如月搖頭，“當初蕭家同意跟我們家結親，不過是因為，你是廠長。蕭家到外麵創辦黑山機械廠，需要你的支持和配合。蕭家和歐陽家，不過是因利而聚。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利盡而散。”

歐陽俊逸沒想到女兒的思想竟如此深刻，不由得吃驚地看了她一眼。

“你既然把這一切都看得如此透徹，當初為什麼死活要嫁給蕭遠？”

如月的聲音低了下來，“這些道理，我也是剛悟出來的。”

“這些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竟會讓你生出離婚的念頭。”

歐陽俊逸定定地看著她,“你公婆和蕭遠要是知道你拆他們的台，你在蕭家的處境，可就艱難了。”

父親並不是貪財的人，現在卻變得瞻前顧後，猶疑不決，說到底，還是為她考慮。

歐陽如月突然感到了一絲恐懼，前世父親私下裏有沒有收受蕭家的錢，她心裏一點數也沒有。

她困難地措詞，“爸，我的事，自己會想辦法解決。隻是，蕭家的這些錢，你真的不能留下。”

歐陽俊逸擺了擺手，“這事我自會處理，再不吃飯，菜該涼了。”

歐陽如月還想說什麼，卻被楊婉如攔住了。

“如月，世間事不是非白即黑這麼簡單。相信你爸，他一定能想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歐陽如月相信父親的智慧，隻是，沒得到父親確切的態度，她心裏還是感到十分不安。

吃過飯，幫著母親收拾完廚房，她便回家了。

跟往常一樣，蕭遠房間的門上仍掛著一把冷冰冰的鎖。

如果她猜得不錯，蕭遠這個時候正跟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尋歡作樂。

這事若是放在前世，她肯定會痛哭流涕，哀歎命運的不公。現在她隻是淡然一笑，便開門進了自己房間。

房間裏沒有生火，冷得象冰窖。歐陽如月麻利地洗漱完畢，便上床鑽進了被窩。

等到全身都暖和下來，她便開始美美地想。

現在離過年還有13天，若是每天的生意都跟今天一樣，可就太好了。

今天一天下來，春聯紙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明天得早一點進城把紙買回來才行。隻是不知道，從城裏回來，今天的那個攤點會不會被人占了。

唉，前世自己要是能跟現在一樣忙碌，別說抑鬱，癌症恐怕也不會找上門來吧。

重生一世，她不僅能寫一手好字，還頗有做生意的天份。也許，她身上還有許多潛質，是她沒有發現的吧。

沒等她想明白，她已經美美地進入了夢鄉。

前世她的睡眠質量特別不好，很多時候都需要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重生一世，她竟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連睡眠質量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