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遊廊亭下。
竹簾掀起又落下,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又一盆盆熱水端回來,屋內寂靜無聲。
被連翹帶出來的幾人,本就坐立難安,來回踱步,不時看向竹簾,似想進去忽又放棄。此刻眼見一盆盆血水端進端出,緊崩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適才不少人親眼目睹人被抬來時的淒慘模樣,雖未看清具體傷勢,但渾身血跡斑斑,這一盆盆血水也是有目共睹的,均是心驚肉跳,不由為裏間的人捏一把汗。
隻是這太平盛世,如何會受這般重傷。
——
“那可是王捕頭?”圍觀有人試探問道。
“瞧著有些像,穿的也是衙門裏頭的衣裳,應當是的。”
“怎這般狼狽?”
......
吾明城雖叫城,但大小麵積與尋常鎮一般無二。捕頭衙役均是公差,城中老百姓大都與之打過交道,應當是熟知的。隻是如今幾人臉上掛彩,青一塊紫一塊辯不出真容、衣裳淩亂又血跡斑斑,故而圍觀的人才有些猶豫。
“王捕頭,發生了什麼,你們怎麼都傷成這樣?”有人終於確定,試探問道。
王捕頭正是先前拉人那位年長者,聞言深深歎了口氣,抹了把滿是血汙的臉,剛想回話就被人出聲打斷。
“還能是什麼,就是那群外地來的江湖人士,自詡什麼行俠仗義,在城中橫行霸道,不分緣由動手打人。”一捕頭早就壓抑滿腹怨氣,憤憤不平地說道。
周圍的人聞言不明就裏,城中每日都有外地專程來尋醫的人,大都舉止大方、出手闊綽,縱有窮苦老百姓也都規規矩矩,平素裏鮮有爭執。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無人搭話。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位發須盡白的老者,撫須道:“那些人可是一身好武藝,肆意妄為。”
“正是,老伯也知道這些人?”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這三十年過得太平,老朽都快忘了......”老者語氣沉重,目光幽深,似陷入深深回憶當中。
——
故事要從前朝說起,當時朝廷奸臣當道,一手把持朝政。前朝末帝性情軟弱、不通政事、昏庸無道,隻一味縱情享樂、驕奢淫逸、任情恣性。放任奸臣肆意殘害忠良、魚肉百姓。
一時之間,朝廷上下烏煙瘴氣、官官相護、腐敗成風,一味收刮民脂民膏,不顧百姓死活,自然民怨沸騰。
高祖攜一眾弟兄揭竿而起,慘遭壓迫的百姓紛紛響應,沒用多久便攻下了早已腐敗不堪的朝廷。
起事時,不少江湖人士聞訊前來相助,均立下汗馬功勞。論功行賞之際,願意留下的依功勞封了官,不願的便許了承諾。
原是歡歡喜喜的結局,卻不料有人自覺居功甚偉,再行走江湖之際便不由多了幾分傲氣。且江湖中人本就不服管教,後更加無所顧忌,無視朝廷律令,隻管按自己心中一套定律行事,嫉惡如仇又衝動易燥。
往後數年間,江湖中便發生了數起滅門慘案,又稱江湖事江湖了,拒絕朝廷插手幹預,朝廷因多方原因也就未曾多加幹涉。
隻是這僅憑著主觀臆斷,不加以論斷,又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致使發生不少錯案冤案。
乾元二十年,江湖上的血雨腥風終影響到了民間,真尋仇的、趁機報複的、渾水摸魚的,導致不少普通無辜老百姓慘死。
民間人人如履薄冰,對朝廷多年的不作為也是怨聲載道。朝廷不得不出手幹預,大刀闊斧地收拾了一批為首的惡徒。
隻是局麵已然造成,且雙方既有情誼又有恩情在,其餘的並未多加追究,終歸留了幾分餘地。
此後,江湖與朝廷各自為政,維持著表麵的和諧。
局麵一直持續到當今聖上登基,今上勵精圖治,兼有雄才大略,繼位不過幾載時,以重金雇請武林高手,著手訓練親衛。待有所成後雷厲風行頒布新律令,新律令對百姓與江湖人一視同仁,違紀者依律處置。
武林江湖眾人聞之,輕蔑一笑,不以為然。
隨後便出現了一批神出鬼沒、飛簷走壁且武藝高強的衛士,對江湖之事了如指掌,日常江湖中作奸犯科、尋事生非、尋釁鬧事之人便直接被抓入牢中,依律審查。
他們武功高強且人數眾多,尋常江湖中人難以對付,不少人被抓了去,輕者打幾板子,重者依律斬首。就那幾日,各城菜市口的地磚都被鮮血侵紅。
江湖眾人嘩然,想為那些死去的人討回公道,隻朝廷在行刑之前,將那些人的罪證樁樁件件一一列明,讓人啞口無言。
本就克己複禮之人,現下倒無所謂。隻有些人過慣了恣意妄為的日子,讓依著朝廷的旨意辦事,怎可就此屈服。
自此江湖中便分為了兩派,一派以青風樓為首,認為朝廷所作所為多為百姓著想,主張與其和睦相處;另一派則是以麒星堡為首,認定朝廷此舉隻為削弱江湖勢力,達到其獨攬天下的目的。這一派人與朝廷勢不兩立,多番爭奪不休,各有損傷。
如此過了二十載,朝廷與以麒星堡為首的江湖人士之間矛盾越積越深,隻不過現如今極少影響到普通老百姓了。
圍觀眾人隻有年歲稍長些的和走南闖北的人,對這些明爭暗鬥還略知一二,心中隱隱有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