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竹說完，攤開手掌。

沈雪見定睛瞧去，瞳孔頓時一縮。

就見一小塊核桃皮，靜靜地躺在春竹的掌心中。

上麵還沾染著絲絲血跡。

用核桃砸馬屁股不稀奇。

問題是，謝遇就是個核桃不離手的主兒啊。

她娘前腳才說完這事兒，春竹後腳就進來，說朧月郡主的馬車之所以會受驚，是被人用核桃砸了馬屁股......這會不會太巧合了些？

沈雪見隻覺得嗓子眼發幹。

上一世，她聽從沈婉柔的建議，一哭二鬧三上吊，如願以償地拿到了和謝臨川的婚書。

緊接著，爹娘就在她的催促下，緊鑼密鼓地籌辦她和謝臨川的婚事。

她更是一顆心都撲在這場婚事上麵，完全想不起還有謝遇這號人。

直到她出嫁前的第三天， 謝遇突然出現在國公府門前。

她隻記得，那日謝遇穿著一身天青色的深衣。

男子身形修長挺拔，寬肩窄腰，五官深邃俊朗，玉樹臨風，青竹一般的一個人，看不出半點癡傻之相。

她驚訝之餘，就好奇地讓人去打聽原因，這才知道，退婚之後，謝遇大病一場，昏睡半月有餘方醒過來。

醒過來後癡傻病就好了。

至於原因，一眾太醫們研究好幾天，也沒能研究出個子醜寅卯。

反倒是有個登門化緣的老和尚，撞見謝遇後，兩眼冒精光，指著謝遇，直呼“此子天顧，必有後福”。

......狗屁的後福，謝遇若真是天選之子，上一世又怎會遭遇剔骨之刑。

沈雪見咬住舌尖，壓下心中的悸痛，暗暗將那老和尚罵了一通。

不過按照上一世的軌跡，此時的謝遇，應該還處於癡傻狀態。

他連淩王府的大門都出不了，又怎麼可能幹出拿核桃偷襲馬屁股這種事情。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這個時間段的她，正滿心歡喜地等著嫁給謝臨川。

可是現在，她要嫁的人，卻是謝遇。

她的人生軌跡可以改變，那謝遇的癡傻病，為何就不能提前好？

念頭一出來，沈雪見的嗓子眼更幹了，她直勾勾地盯著那指甲蓋大的一小塊核桃皮，一顆心咚咚直跳。

彼時，淩王府。

謝遇正在捏核桃。

五指攥住足有半個雞蛋大的核桃，稍稍一用力，看似堅硬的核桃就應聲裂開，然後再將果仁剝出來，放進嘴裏。

整個過程不疾不徐，透著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優雅。

影衛壓製住心中的激動，於一旁無聲地幫著數數。

裝癡傻不容易，他家世子爺又不可能當真像個傻子一樣口水橫流。

傻子無所畏懼，世子爺不用裝。

畏懼是因為不夠強大，他家世子爺足夠強大了。

傻子不通事故，世子爺也不用裝。

所謂的通事故，無非就是察言觀色，可一個足夠強大的人，還需要去察言觀色誰嗎？

那就隻能在一些小事情上麵演繹了。

就比如這吃肉，他家世子爺一次一定要吃四塊，多一塊又或者少一塊，都不行。

核桃也一樣的。

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習慣。

待四個核桃全部淪為口中餐後，影衛這才開口。

“爺，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聲音中透著壓製不住的激動。

謝遇斜他一眼，波瀾不驚地反問回去：“我有說要動手了嗎？”

“啊？”影衛茫然。

王妃病逝後，朧月郡主靠著一道懿旨，成了他家世子爺的繼母，表麵上對他家世子爺關懷備至，做出一副慈母相，背後卻麵目猙獰，幾次三番地置他家世子爺與死地。

世子爺一共反抗過兩次。

王爺因此進宮告過兩次禦狀。

然而，朧月郡主手段縝密，每次都能輕鬆脫身不說，還將太後架出來，哭訴自知配不上王爺，然而她和王爺的婚事，是太後親賜的，她身為晚輩，不能忤逆長輩之類的話。

還鬧死鬧活地要尋短見。

朧月郡主是太後的親侄女，和王爺的婚事也是太後親賜的，她若真尋了短見，太後豈不是要自責難過死？

本朝崇尚孝道，皇帝自然不能讓太後難過自責。

少不得就要安撫朧月郡主，斥責王爺一番。

而王爺和王妃伉儷情深，王妃病逝後，王爺悲痛欲絕，身體本就大不如前，每次都是走著進皇宮，然後怒火攻心下，再被抬著送回王府。

這樣的情形出現兩次後，他家世子爺就不再跑去找王爺告狀了，並在朧月郡主又一次出手時，趁機將自己摔成一個“癡傻”。

日子總算消停下來了。

因為世人都覺得，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孩兒，是不可能想出裝癡傻自保這種招數的。

就算背後有人指點，可那樣小的一個孩子，心性不穩，定力也差，又能裝多久呢？

就這樣，世子爺成了大家眼中的傻子，朧月郡主這才收起爪牙，不再三天兩頭地捅黑刀。

但王府裏的下人，卻在朧月郡主的有意縱容下，逮著機會就欺負世子爺，弄得王爺都不敢讓世子爺離開院子。

隱忍了十年，也憋屈了十年，如今他家世子爺總算出手了，結果卻......不是動手的信號？

謝遇出手時，影衛就在旁邊，清楚地看見了他眼中浮現出來的凜然殺意。

朧月郡主滾出馬車，摔得頭破血流的淒慘模樣樣，影衛也看見了，要不是當時周圍人太多，他肯定要拍巴掌直呼痛快。

可是現在，謝遇卻告訴他，他們還要繼續隱忍下去。

影衛一腦門的問號。

他想不通，既然他們還要繼續隱忍，他家世子爺又為何要對朧月郡主出手呢，就不怕提前暴露，引起對方的警覺和懷疑嗎？

“太二，世上最不能忍的事情是什麼？”

男子清冷的聲音驀地響起。

影衛太二神情一凜，思索片刻，回道：“奪妻......之仇？！”

朧月郡主一心想讓沈大姑娘做兒媳，其兒子謝臨川，更是削尖了腦袋擠國公府大門，有事沒事就往沈大姑娘的跟前湊。

而沈大姑娘和他家世子爺有婚約，是他家世子爺的未婚妻。

未婚妻也是妻！

所以，他家世子爺收拾朧月郡主，是為了報奪妻之仇？！

影衛恍然大悟，接著震驚不已。

王妃和國公夫人楊氏是手帕之交，沈大姑娘還在楊氏的肚皮裏時，王妃就搶先預定，隻要楊氏這一胎生下來的是個女兒，她就娶回家去做兒媳。

所以，世子爺和沈大姑娘是正兒八經的娃娃親，並非兩情相悅。

結果沒想到，世子爺竟然如此看重這門親事！

......不對不對，世子爺看重的不是這門親事，世子爺看重的應該是沈大姑娘這個人！

要知道，世間條框千千萬，然而真正能框住世子爺的卻沒有。

一場指腹為婚的娃娃親，世子爺若不肯，多得是退婚的法子。

隻能說，世子爺對那個沈大姑娘，是真真切切的動心了。

......

大婚之日轉瞬即至。

這天，國公府張燈結彩，鑼鼓喧天，一派喜慶，長街兩邊停滿了各種規格的豪華馬車。

街道正中間，兩支迎親隊伍一左一右，等著迎接各自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