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白趕緊蹲下身子,將自己藏在窗戶下麵。
可不能被小偷發現了她。
雖隻草草看到一眼,但裴舒白可以肯定,人影是個體型高大的成年男人,翻牆動作熟練,身姿矯健敏捷,她絕對不是對手。
轉念一想,凡是小偷大概都得縮頭縮尾,可那人站姿挺拔,氣勢鋒利,怎麼看也不像。
要不,先觀察下?
她猶豫著爬了牆頭,隻露出兩個眼睛,滴溜溜地往下看。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那人翻窗的方向傳來,隨後一件東西從窗戶被丟了出來。
然後是第二件,第三件…
這…是小偷吧?
就是小偷。
肯定是!
偷竊行為現在進行時!
裴舒白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正想出聲嚇走小偷,聲音到了喉嚨口,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趕緊蹲回了窗戶下麵。
不能喊,不能想著嚇走這個人就了事。
萬一這小偷是之前偷車的那個呢?
就算不是,隻要她能智取這個賊,說不定廠裏那些經理們就會對她刮目相看。
然後他們就會支持她,然後她就能指哪兒打哪兒,然後和裴老頭的三月之約,她就贏了。
是個突破口。
第四件、第五件、第六件東西落地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敲在裴舒白的心上,一擊又一擊,越來越急促。
她該動起來了!
裴舒白迅速離開董事長辦公室,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其實也不必,雖然辦公樓沒人,但戶外聲音雜亂,不仔細分辨的話,關門聲根本不算什麼。她疾步跑過辦公樓長長的走廊,從走廊另一端的樓梯下到一樓。
獨自在外生活多年,遇事保證自身安全已深深刻進裴舒白的骨子裏。她斷然不會親自去阻止小偷,做那以卵擊石之事。
她要去搬救兵。
辦公樓這一頭樓下的傳達室裏住著一位劉大爺,隻要找上劉大爺,事情就有可為。她聽說過劉大爺的事跡,他在廠裏幾十年,年輕的時候是當兵的,六十來歲的時候,還曾獨自在公共汽車上徒手抓住年輕小偷…
傳達室裏亮著燈,門窗緊閉,裴舒白踮起腳尖透過窗戶縫往裏看。椅子上沒人,電視裏倒是忙碌,從門縫漏出的花鼓戲的唱詞——
【福大姐!哎!】
【我的妻!啊?】
【你把我比作什麼人呐囉嗬嗬?我把你比作牛郎,不差分毫呐啊啊~】
對歌唱不停,熱鬧又響亮,任憑裴舒白死命敲門也不開,空氣中胡大姐清脆地歌聲以壓倒性的優勢蓋住了所有聲音——
【海哥哥你帶路往前行呐啊啊~】
【走咯哦哦~】
看起來,劉大爺是指望不上了。
裴舒白失望地收回動作。事態緊急,她小腦瓜轉得飛快,又一個主意出現在腦海——
廠區宿舍有人呀!
隻要她不往小偷那頭去,從連接辦公樓與廠房的走廊裏到達生產車間,自另一頭的倉庫出去,這個小偷就不會發現她。她隻要到了廠區宿舍,找上那麼一兩個工友...
說幹就幹。
空曠漆黑的野外,廠房猶如一隻巨獸,蟄伏等候獵物入甕。裴舒白潛進生產車間,憑著記憶走進前處理區、半成品區,離開鍋爐間,跨過擋鼠板…
廠裏漆黑一片、安安靜靜,叫人越走越怕。耳朵和眼睛突然變得異常靈敏,像雷達一般掃描著身邊的一切,判斷著是否有不該有的響聲、或不該出現的畫麵。
夜裏,廠房一改白日的和善,寬闊敞開的空地化為墨色濃鬱的未知,造型各異的設備變成嶙峋堅硬的怪物,睜開眼睛,盯著她。
好像,有視線。
來自黑暗,像是深淵。
一陣涼氣沿著背脊遊走而上,心臟砰砰跳起來。裴舒白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連走帶跑,最後幹脆大步奔跑,仿佛身後的黑暗裏有捕獵者追逐著她,而利爪已伸到後頸。直跑得氣喘籲籲,才穿過車間,進入庫房區。
十幾米高的廠房天棚下,三四間獨立封閉的庫房並列排開,裏麵裝的是不同類別的產品。過了這裏,就是出庫大門。
裴舒白急急衝上前,拉住冰涼的門把手——轉不動,門被鎖了;手忙腳亂地換一扇門再拉,還是不開;急急又換,慌亂中手機落在地上,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撿起手機,打開手電,慘白的光照亮出一扇開著的窗戶,她才發現自己急出一身汗,冷風一吹,透心冰涼。
爬進窗戶,繼續向前。隻要過了倉庫這段路,出庫大門之後肯定有守門的保安,肯定有留宿在廠裏的工友。
勝利就在眼前。
偏偏夠不著。
安安靜靜的涼夜裏,忽而有一陣輕笑在耳後響起——
“抓到了。”
大力襲來,從後麵將她攔腰擒住。裴舒白猝不及防,墜入一個堅硬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