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周姐回答了裴舒白:“不能報警。”
“又怎麼了?”
“丟車的事情不能張揚。縣城小地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們要是報警,全縣人就都會知道我們堂堂一個這麼大的廠子,連幾台車子都看不住,那就丟臉丟大了。”
裴舒白不服氣:“可現在工資都要發不起了!難道丟人比丟車重要嗎?”
“是!”周姐斬釘截鐵地應了她,又無奈地笑笑,“舒白,你在外國住久了,可能想不起來了。在縣城,在鄉裏,唾沫星子就可以淹死人。”
“可是...”
李美花不屑地撇撇嘴,輕飄飄地瞥了裴舒白一眼,仿佛在嘲笑她不食人間煙火。
周姐依然耐心地解釋:“到時候我們廠的形象會受損,東西可能再也賣不出去。再說了,你爸爸身體不好,現在還在醫院住著呢,這個事情怎麼能叫他知道?”
裴舒白的氣勢一下子癟了下去。
周姐說得沒錯。
裴老頭現在身體不好,別的事情可以氣一氣他,但和他的廠子有關的事情不行。他對廠子,可比對孩子好多了;小時候她就知道,裴老頭把廠裏的事情看得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自己若是賣了他的車救急,她最多挨一頓打;但他要是知道車是丟了,估計得氣出更大的病來。
“這個事情我們隻能自己調查,這麼大一筆財產,絕不會讓它不明不白地沒了。不過一時半會兒難有結果,你別太心急。現在,我們最好還是先把發工資的事情商量一下。”周姐不愧是裴英武的老財務,大概是在場的除裴舒白以外、唯一一個還記得這場會議初衷的人。
/
裴舒白呆坐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沙發上,短發亂翹,像一隻炸毛的貓。
先前開完會回來,她回到這裏補覺,被子一裹,腦殼一埋,天下平安。直到夜色漆漆,越睡越冷,這才醒了,滿臉沮喪。
白天的會沒開出個結果。和這幾個人開會容易跑題,討論不出結果也很正常。最後還是李美花實在熬不下去,提出“賊都要過年的”,華強才同意將事情推到年後商量,讓各人過年期間回家想想辦法。
但她沮喪的又不止是沒結果。
今日這個會表麵上是為了將就她的時間而開的,可實際上開起會來,這些經理們一直自說自話,根本不需要她在場。他們開起會來自有一套技巧——七嘴八舌、東拉西扯,就像過年過節的親戚上門嘮嗑似的,仿佛根本就沒有目的。他們就這麼聊著,把她晾在一邊,她努力了幾次,卻還不如劉小毛的參與度高。
她有一個“代理董事長”的頭銜,卻也隻有這一個頭銜而已。
這些人,現在不會支持她的。
她得找到突破點。
忽然元昊笑容燦爛的臉,在裴舒白腦海裏冒出來。
這個世界上,要說支持,大約沒有人比元昊更支持她了。
她拿起手機,上麵顯示著元昊給她發的信息,可她昨天淩晨開始便在診所吊水,沒精神看,錯過了。
元昊的信息寫道——“今天Johann教授留的作業好難,我都做不出來。”
裴舒白想象著他撓頭的樣子,心裏一樂,回信——“發來。我現在心情好,可以幫你看看。”
信息發出去才意識到,芝加哥現在是冬令時,與八都縣時差14個小時;她這裏天黑,他那兒黎明,這個點他肯定還在睡覺,看不到她的信息。
好不容易高興起來的心情,又跌落下去。
好煩,好悶。
走到窗前,開窗讓冷風灌進來。目光所及,窗外的廠區寬廣而黑暗。
明日是除夕,大家已歸家,辦公樓裏黑黢黢的;廠房和車間也已停工熄燈,勉強可看到建築物的輪廓;隻極遠處的廠區宿舍還亮著一些燈,是住在廠裏的工友們。
明明她也是歸家,卻依然孤獨。
這時,樓下傳來“噗”地一聲,是暗處的動靜。
隻見一個看不清臉的人自黑暗中鑽出,暗色衣褲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他走到對麵辦公樓最末端的窗戶前駐足、張望——
然後敏捷地翻進了窗戶裏。
裴舒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
難道是來廠裏“過年”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