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又下了七天的雪,終於停了。
對於雲緗綺來說,這七日是一段彌足珍貴的回憶。阿娘做的菜,爹爹到處搜羅來的首飾珠寶,還有哥哥們冒著風雪的探望......
她自嘲這是過了個別開生麵的“頭七”,往後就要在這裏,作為雲四娘和一家人同甘共苦啦。
“四娘,那位姓崔的少府又來了。”屋外的丫鬟桃兒打斷了她的思緒。
剛才還頗為感慨的雲緗綺,立馬換上戰鬥模式,“催命的小鬼兒,掐著點來是吧,神煩!桃兒,帶我去見他。”
桃兒有些為難,“四娘,阿郎和娘子吩咐過了,今日萬不可放您出去,這門都上了鎖的,鑰匙在娘子手裏。”
雲緗綺有些不悅,說好的一並承擔,幹嘛又要把自己鎖在屋裏?
還不等外頭反應,她順勢推了窗,一躍而出,連滾帶爬地往前廳去了。
隻剩桃兒望著那半開的窗戶,原地裂開......
雲緗綺才走到前廳,就瞧見外頭停著個小轎,活像錦城周邊景區裏頭的滑竿。
看來這崔寔的病是更重了,畢竟在景區裏那都是給八十歲的老頭坐的。
“雲縣丞,你終於肯露麵了。”
“崔少府,上次怪某疏忽,未能看住小女,多有得罪了。”
“她要做的那些事,得罪的不是我。真要是成了,恐怕整個雲家都要陪葬。”
雲安聽了這話,有些不敢相信,聽自家女兒說,這小橘官一口一個要治她死罪的,怎麼到了他口中,反倒成了小女的錯處呢?
崔寔見雲安一臉茫然,把那日雲緗綺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他。
雲安低下頭,半晌不說話。
坐在一旁的袁氏可看得真切,他這是在憋笑,樂自己怎麼生了這麼個智勇雙全的好女兒?
可千萬別叫崔少府瞧見啊!
憋了許久,雲安才抬頭,滿臉通紅道:“小女…大病初愈,難免有些不清醒,還望崔少府海涵。”
突然,躲在外頭的雲緗綺聽見裏麵傳來“啪”的一響。
聽著像是茶盞被打翻在地、炸裂四碎的聲音。
雲緗綺火冒三丈:好你個四季豆,多大點官,就敢在我爹爹跟前耍威風?
她不管不顧地衝進去,罵道:“小病秧子,你不要得寸進尺,事情已經發生了,雲家也在想辦法補救了,你除了問罪又做了些什麼,竟然還跑到這裏來耍官威,狗仗人勢是吧?”
整個議事廳靜得出奇,針落可聞。
雲緗綺定睛一看,那崔寔,竟倚著桌子不住地咳血,衣袖也濕了大半。
雲安夫妻圍在他跟前,手足無措。
看這架勢,那盞茶,應該是他體力不支,不小心摔碎的......
袁氏忙對她使了個眼色道:“阿綺,愣著做甚,快去廚房端一碗薑湯來,給崔少府暖暖身子。”
雲緗綺尷尬極了,來不及回話,就往廚房去了。
走到才發現,根本沒有什麼薑湯,隻是阿娘支開她的手段。
那不是還得現熬一碗?
畢竟剛才罵了人,空著手也不好回去。
磨磨蹭蹭地熬好薑湯,雲緗綺才有些羞愧地往前廳去了。
此時,崔寔的咳血之症也已暫時止住。
雲緗綺深呼一口氣,福了福身,對著陷在圈椅裏的瘦削身影道:“方才是兒冒昧,以薑湯代酒,向少府賠不是了。”
話畢,她硬塞一碗到崔寔手裏,自己又捧了一碗,往人家碗沿上一撞,自言自語道:幹杯。
“幹杯。”
沒想到這大冰坨子不僅接了話茬,不僅將薑湯一飲而盡,竟然還對著雲緗綺笑了。
這一笑,實在是把她笑迷糊了。
回光返照啊?
“小娘子,盼點好吧。”
不是吧?這人會讀心?
“啊?少府這是何意,我沒有,我不是......”
崔寔又咳了兩下,坐端了身子,認真對她道:“我是說,我不是來問罪的,我是來解決問題的。”
雲緗綺朝身後的爹娘望了望,兩人對她點了點頭。
隻聽雲安道:“我這是被上一任橘官誤導了。那時候,雪才下了十日,他就急著辭官,還同我說,這事應是無法挽回了,一旦交不上貢橘,首當其衝就是我們雲家。他離開是因為共事多年,不想親手送我們進牢房。”
崔寔問道:“因此雲縣丞才未及時向戶部上報此事,隻等著盡自己所能,獨自處理,然後等新任橘官來問罪,再一力承擔?”
雲安垂下頭,算是默認,還有個私人原因未能說出口:要是女兒還沒醒,家裏人都入獄了,留她獨身一人該怎麼辦呢?
崔寔歎了口氣,道:“你被他騙了。若真要治罪,最該入獄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