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前麵白茫茫一片,啥都看不見。我內心懷疑老吳是不是聽錯了?
可是就在這時,老吳突然扯著嗓子一喊:“蘑菇,溜哪路?”連東北胡子的黑話都用上了。
對麵還是不見人影,卻有一聲音回應了:“吳胖子吧,你小子在這兒跟我唱《智取威虎山》呀?我是謝金子,你謝哥。”
語畢,隻見距離我們兩百多米的雪地裏,積雪聳動,不一會兒,從裏麵爬出來了一個人。
老吳真是好本事啊,不過對麵這位我也認出來了。是村子裏搞山貨的謝金子,穿山過林,打獵的本事不在老吳之下。
謝金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來,笑了:“娘的,你這小兔崽子,嚇我一跳,我他媽還以為是遇到冬天瞎逛蕩的人熊了,差點兒就開槍了。”
隻見老謝皮襖反穿,頭上一頂鹿皮帽子,一張長臉黑裏透紅。
“老謝,你還好意思說我,吳爺的手指頭都扣在扳機上了。”老吳也拿他打趣。
謝金子見我也在:“喲嗬,小蘇也在啊,你們怎麼這麼多人,這是要幹啥去啊?”
我正要回答,吳顯彰突然開了口:“你好,我們是科學院的,進山考察考察。”
謝金子應該在山上待了好一陣兒了,村子裏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點兒也不清楚。
“好啊,好,考察好啊。城裏人就是不一樣,這天氣還敢往山裏鑽。你們留神別被人賣了就行。”
“老謝,你瞎叨叨啥玩意兒,吳教授這麼大年紀了,你買老頭兒啊,買回去鎮宅啊?”老吳反唇相譏。
到底是鄉裏鄉親,謝金子不怒反笑:“快拉倒吧,前麵啥地方你們倆小兔崽子心裏沒數啊,那地方能去嗎?”
老吳笑道:“你不從前麵過來的嗎,你去死人溝幹啥了?”
“我......”謝金子正要開口,卻突然停住了,嗬嗬笑道,“好你個吳胖子,想套你謝哥的話兒?門都沒有,我隻能說,你謝哥要發財啦!”
“滾犢子吧!從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天天說要發財,到這會兒了,連個媳婦兒都沒娶上。”
謝金子也不在意他的挖苦,而是背著槍,嘴裏哼著二人轉就走了:“六六六月裏,烈日似火球;芭蕉葉兒卷,行人冒了油......”聲音漸行漸遠,不多時便消失在了茫茫雪色之中。
謝金子這人,出了名兒的好喝酒,喝醉了就喜歡說大話。我和老吳都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隊伍繼續往前走了三裏多路,來到了一處斷崖前。
站在崖邊,頓感崖底吹上來的風如同割刀。稍不留神,甚至都很難站穩。
側耳細聽,風聲猶如鬼聲嗚咽,如怨如訴。
老吳轉回身去:“吳教授,來,瞅瞅,這就是死人溝了。”
吳顯彰彎著腰,扶著眼鏡看了半天,臉上竟然浮現出了欣喜非常之色。
劉學兵不敢靠近,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這可怎麼下去啊?”
我看了看日頭尚早,決定抓緊時間,便指著前麵的霧色:“從那裏可以下去,路比較窄,一定要小心。”
“可以一直下到穀底嗎?”孫建國似乎有所擔憂。
“最低處距離穀底也就是五六米的距離,我們帶著繩子呢。放心吧,包你們幾個平安無事。”老吳將胸脯拍得山響。
隨後,我便招呼大家西邊走去了。
二十分鐘後,一條小路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背靠如刀劈斧砍的高山,另一側便是深不見底的死人溝。
這條路僅容兩人並肩而過,積雪覆蓋了大半兒,上麵布滿了淩亂的腳印。
老吳見到,不禁一愣:“啥意思啊,除了我們,還有不怕死的?”
“不像,應該是謝金子留下來的。老吳,你和我各拿一捆繩索。我在前麵開路,讓吳教授他們走在中間,兩位女同誌跟在後麵,然後是董勝武,後麵跟著孫建國,你殿後。”
“好,就這麼安排。”
我們準備好後,便摸索著走上了這條小路。
連日的風雪,已經使得腳下格外濕滑,隻能撿著沒有足印的地方落腳。
走了七八步,我便回頭看了看後麵的隊伍。但是霧氣昭昭,能見度幾乎降到了一米以內,麵對麵都無法看清。
我喊了一聲:“大家都跟上,不要掉隊。”
山穀裏回蕩著巨大的回音,震得嗡嗡直響。
“老烈,別喊啦。我在後頭看著呢,大家都好著呢,快點兒走吧,趕緊離開這嘎達。”
我稍微定了定神,繼續往前走。
可是隨著行程的前進,霧氣越來越大,仿佛一瞬間進入了另一個時空,除了身邊的東西,已看不見一切了。
“吳教授,你跟著呢嗎?”我又喊了一聲。
可是這一回,並沒有人回應我!側耳傾聽,連其餘人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這裏可是死人溝啊!我隻覺得瞬間汗毛倒豎,這群人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我馬上轉回身去,扶著山壁,往回走去,一邊走一邊喊:“吳教授,你們在嗎?”
還是沒有人回應。
情急之下,我加快了腳步,卻一不留神,踩在了斷崖邊上。一塊足球大小的石頭隨著簌簌而下的積雪,落下了穀底。半晌,才傳回來了“咚”的一聲。
“吳教授,梅若裳,董勝武,老吳你們他媽到底在哪兒啊?”
我扯著嗓子大聲喊叫,可是回應我的,隻有山風與回音。
現在已經不可能在往前走了,我隻好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心裏盼著他們路上遇到了什麼情況,不得已返回了。
但奇怪的是,這條路仿佛無窮無盡。我盤算了一下,從上了小路之後,我也隻走了不到二十分鐘。然而我決定返回之後,已經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了,竟然沒能找到路口。
刹那間,一種巨大的孤獨用上了心頭。這種孤獨,不是內心的彷徨,而是一種無助。難道所有人都跌落山崖了嗎?
我看向了腳下,深不見底的死人溝,死一般的寂靜,除了我自己的呼吸以及刮在臉上的風,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老吳啊,你們他媽到底去哪兒了呀?我在大興安嶺二十多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我衝著穀底大喊:“吳文化,你他媽快滾出來呀!”
奇跡沒有發生。
就在我將近絕望的時候,我突然摸到了背上的那杆三八大蓋。
對啊,我這裏有槍,老吳那裏也有一杆槍。我的喊聲他們聽不到,槍聲一定可以的!
想到這裏,我趕緊將三八大蓋緊緊握在手中。前天遇到狼群的時候,這根燒火棍沒有響,希望這一次不會讓我失望。
我拉動了槍栓,槍口對著天,扣動了扳機。
“哢”的一聲輕響,卡了殼。
我退出了子彈,接著扣動扳機,還是沒有響。
三八大蓋的彈容量隻有五發,前麵四槍,無一例外全部卡殼。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禱:哥們兒,你在我家也呆了這麼多年了,千萬不能在這時候給我掉鏈子啊!
我對著天空,急促地呼吸了幾口,“叭”的一聲,這一槍終於響了。聲音遠遠蕩去,在我聽來,仿佛是天籟之音。
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大聲喊道:“你們快出來呀!”
然而就在這時,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朝我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