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為了防止野獸的騷擾,我們全都圍坐在了篝火邊,在背風的地方簡單地搭了禦寒的帳篷。每隔一個小時便會喚醒熟睡的人活動一下,免得身體失溫。
老吳守著篝火,從腰間拿出了一瓶酒,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兩口。
“你哪兒來的酒?”我好奇地問道。
老吳往火裏添了一把柴:“他們帶著的,就這一瓶了,你要嗎?”
我搖了兩下頭。
老吳心裏終究放不下那件事,問我:“老烈,難道你真的不記得啦?”
我自然知道他問的什麼事,我說道:“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們倆就認識了,我家的事,你最清楚了。”
“是呀,那時候你瘦小幹枯,跟隻瘦猴子似的。一下子幹掉三隻狼,還是徒手,就算是武鬆也夠嗆吧?”
我沒有理會這話茬兒,隻是說道:“你先睡會兒吧,我盯著。到點兒了我叫你。”
老吳打了一個嗬欠:“那行吧,我先眯會兒。反正有你小子守著,我也放心。”
說完,倒頭就睡,不一會兒,便響起了如雷的鼾聲。
篝火扭動著身軀,跳動不止。我用搪瓷缸子盛了點兒雪水,放在火上煮著,不為喝,隻是想暖暖手。
正在這時,聽到了旁邊有響動。循聲望去,隻見梅若裳悠悠醒轉了。
我笑了一下:“怎麼不多睡會兒,是冷了嗎?”
梅若裳搖了搖頭,她睫毛低垂,似乎不敢與我對視。過了好一會兒,才走過來坐在了我的身邊。
自從大家認識之後,我們倆很少說上一句話。
在吳顯彰的這支隊伍裏,除了那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董勝武,數梅若裳最為內向了。
“蘇......同誌,你從小就生活在大興安嶺嗎?”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些情況,老吳應該都和他們說過了,為什麼還多此一問呢?
“你有沒有去過南方,比如雲南?”梅若裳的一雙美眸望著我,似乎渴望從我這裏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笑道:“從來沒有啊,怎麼了?”
“親眼見你殺了三隻狼,我以為......你是從雲南來這裏的。”
這句話令我不明所以,殺狼與雲南有什麼關係?
我無奈地說道:“認識你們,我才和雲南有了交集。”
梅若裳不說話了,靈動的深眸中映著火光,若有所思。
“明天一早我們就要穿越死人溝了。”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
我真佩服這些城裏人,他們完全意識不到大興安嶺到底有多危險。
“死人溝,可以說是我們這裏的禁地,本地人都諱莫如深。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勸你們改走另一條路線。”
“蘇同誌,有關於你的事,你父親蘇靈傑有沒有和你說過?”
我一愣:“你認識我老爹?”
梅若裳仿佛一下子醒覺,連忙說道:“不,不是我,是......是......”
她目光閃躲,猛然間看到了一旁熟睡的老吳,這才改口道:“是吳獵戶說的。”
我心想,這小子咋啥話都跟人家說呢。
我問道:“你指的啥事?”
“呃......比如你小的時候,有沒有生過病,吃過哪些藥?”
我目光如電,盯著梅若裳。
梅若裳周身一顫,連忙說道:“你......你不要誤會,我隻是覺得,你身上的故事很蹊蹺,也許和你服用過的什麼藥物有關係。”
“唉,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誰還記得?”
“蘇博......不是,蘇老先生對你好嗎?”
“嗬嗬,我老爹這個人啊,不是我這當兒子的說他,為老不尊啊。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我老爹突然來學校找我。我以為家裏出啥事了呢,原來,他帶著我去河裏遊泳了,還帶著我去逮青蛙、釣蝦。現在想起來,我這學習成績就是被我老爹給耽誤了,要不然的話,嘿嘿,沒準兒我也能跟你們一樣搞科學。”
梅若裳並沒有被我逗笑,她的臉上不見任何的波瀾。
“後來呢?”
“後來?我八歲那年,村子裏一場大瘟疫,我爹媽都死了。”
“死了?!”梅若裳大吃一驚。
她的反應,倒是嚇到了我。我驚疑不定地看著她:“我老爹不死,就應該是他給你們帶路了。要不我怎麼當的這個護林員?”
梅若裳慢慢平複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蘇老先生,一定人很好。”
“嗯,還行吧。”我將燒開的水在手裏捂了捂,遞給了梅若裳。
她輕輕搖頭,沒有接過去:“你想他嗎?”
“嗬嗬,有啥好想的?活著的時候,感覺我們爺倆兒也不像是父子,處得跟哥們兒似的。”我的鼻頭有點兒犯酸,“不過也有幾回做夢,夢到他了。他還和我說,閻王爺挺照顧他的。”
我最後笑了笑,背過身去將眼角的淚拭去,故作輕鬆地說道:“誒,你說,這算不算是宣傳封建迷信啊?”
誰料,我這句話剛說完,梅若裳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神情鄭重:“蘇烈,我和你說一件很要緊的事。”
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孩兒拉住手,何況對方還長得這麼漂亮。入手處溫潤細嫩,我頓覺身子輕飄飄的,仿佛站在了雲端,隻能木然應道:“好,好。”
“你現在很危險,得馬上離......”
梅若裳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旁邊響起了一個聲音:“護林員同誌啊,到時間了,為什麼沒叫我啊?”
我扭頭望去,隻見吳顯彰已經醒來了,他摸出了眼鏡戴上了。
梅若裳一下子鬆開了我的手,端坐旁邊,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吳顯彰先是看了看她,然後又笑嗬嗬地看著我:“是不是怕我年紀大了,要關照我這個老年人啊?”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好機械似的答道:“哦......那個......剛才梅同誌和我說會兒話。”
“是嗎,你們聊什麼了?”吳顯彰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我不由望向了梅若裳,她神色如常,我隻能猜測著說道:“她說這一帶很危險,想讓我帶著大家離開。”
“小梅,”吳顯彰又摘下了眼睛,輕輕擦拭著,頭也不抬地問她,“是這樣嗎?”
“是......蘇同誌說死人溝危險,我就想著能不能拜托他另外幫我們找一條路。”梅若裳的聲音很低。
“嗬嗬,這件事,不用你操心,去睡吧。”
梅若裳也不曾看我,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天,天色大亮,當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大家正忙著收拾行李。
老吳給我遞來了一杯熱水。
“咋不叫醒我?”我接過了搪瓷缸子。
老吳拍著我的背:“叫啥啊,你昨晚睡得跟死豬似的,打雷你都醒不了。再說了,有我在這兒盯著,你還不放心是咋地?”
我看了看遠處的吳顯彰與梅若裳二人,低聲對老吳說道:“有沒有什麼情況?”
老吳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咋地,你還懷疑他們倆啊?”
老吳扭過身去覷著眼睛瞅了半天,說道:“年紀相差也太大了吧?當年的潘金蓮和西門慶也不至於差這麼多啊!”
我知道他誤會了,索性也不再提,隻是讓大家抓緊時間上路。
隻是這一路上我都在想:梅若裳昨晚說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恐怕不單單指的是死人溝吧?
我們往前走了兩三裏地,突然間,老吳停下了腳步,示意隊伍停止前進。
“啥情況?”
“噓——前麵有動靜。”老吳說完這句話,悄悄拉動了槍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