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程明禮回國時,兩個人誰沒想到看國內的天氣,隻穿著單薄的襯衫和涼拖,一下飛機凍得瑟瑟發抖。
宋子淵站在出口等我們,胳膊上搭著一件女式大衣。
他的臉色有些疲憊,眼睛掃到我的那一刻,疲憊瞬間就不見了,看見我們這副樣子忍不住低下頭笑出來。
後麵的小助理一手提著大包小包一手使勁向我們揮。
我蹦蹦跳跳來到宋子淵麵前,一把抱住他,仰頭朝他笑:
“買最早的航班回來了,賣你麵子吧?“
他展了展大衣往我肩上一蓋,手撫上了我的頭發輕輕摩梭:
“知道你乖“。
“餓不餓,要不先吃點墊墊肚子”
後麵助理馬上遞上了手裏的大袋小袋。
我看了一眼,什麼蟹黃包巧克力棒熱牛奶應有盡有,食物的香氣濃鬱又幸福。
程明禮誇張地搖頭歎氣:
“別秀了,你們不僅要凍死我還要酸死我啊“
宋子淵好脾氣一笑“先去車上吧,車上暖和”
“再說爸媽也快到了“
程明禮聽到爸媽一詞,明顯臉色有些微妙,但也沒說什麼,隻是懶洋洋拉開了後座的門坐了進去,還探出頭向我招招手“過來,明儀“。
宋子淵頓了頓,眼底的笑意淡漠了不少。
“你進去吧”他略略彎腰為我抬手擋著車頂。
我裝作沒瞧見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湧,乖乖落了座,瞧著宋子淵重重地打開了前座的門,再轉頭看見程明禮像是小孩子惡作劇得逞一樣掩著嘴角的笑。
助理連聲大氣都不敢出,我試圖打開話題。
“最近爸怎麼在拋股票?還拋那麼多?“我問道。
程明禮嘴角的弧度冰冰涼涼,並不在意地答道:
“老頭子年紀大了,學起了懷舊,想重回老本行,做教育去”
“做教育”他嘲諷地冷哼一聲。
“爸爸也是想趁身體還行,幹些有意義的事”
“有意義?繼續和學生上床?”
宋子淵沒有答話,隻是無所謂的笑一笑。
他這樣的才是真正的資本家,老頭子就喜歡他這種沒有心肝的作風,總是說我們兄妹心腸太軟,做不成大事。
但凡有兩分力,宋子淵就能跳進淤泥中爬行。
“子淵是個有本事的人“
意思是宋子淵是條好狗。
為我們家賺了太多的錢,如今這樣的生活,程明禮賭盤上的籌碼,我抽屜裏的鑽石項鏈都有宋子淵的功勞。
有人問老頭子怎麼不防著點宋子淵,他輕飄飄看了我一眼,我女兒還在,你以為這人跑得掉?
我自認沒那麼大魅力能讓他十年如一日為我們家鞍前馬後。
唯一的解釋就是,老頭子是看出我本性的人,他知道是我接納了宋子淵,而宋子淵一旦離開,我會親手解決這個禍患。
我在門口躊躇了一下,進了門。
一眼就看到了作戰
“爸”
“媽”我有些生疏拘謹地站在宋子淵後頭叫了兩聲。
老頭子坐在了輪椅上,已經不複當年的威嚴,手指浮腫著,臉就像鬆軟的麵團。
對宋子淵倒是難的露出了笑。
一路侃侃而談,宋子淵也能說到他心坎上,他想要讓哪個人開心總是很容易的事,即使是競爭對手表麵也從不扯破麵皮,隻是反手給一刀而已。
這種時候我總會感覺他離我很遠,似乎自動把我推離。
有時候我總想跑,跑得遠遠的,但最後我又總是會回來。
在他們看來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兒最大地優秀就是撈到了宋子淵這個才幹出眾的好女婿,前途遠大能力出眾,放棄律師的大好前途,我一改往日作風安安分分做了賢妻良母,一畢業就選擇了結婚,在眾人的羨慕下嫁給了前途遠大門當戶對的丈夫宋子淵,一結婚就為了更好輔佐丈夫的事業而成為了家庭主婦。
以前碰見老同學,說最看不出來的就是你,以為會去地下樂隊當貝斯手或是去柏林街頭喝得醉醺醺的,大聲喊著“我不想屬於哪個男人”。
哪想到你變成了標準的賢妻良母,穿著溫柔的淡色毛衣,戴起了珍珠項鏈,開始會做咖喱飯,還養活了一隻貓,戒了酒。
“老公對你好,又倚仗著你娘家,真是讓人羨慕”
這場飯局已經陸陸續續有好幾個人叩門來敬酒了,老頭子被人圍得團團轉,宋子淵起身去解圍才算推了一些人。
宋子淵端著酒杯回來時,程明禮似乎已經掩飾不了對種千篇一律的熟悉場景感到無聊了的厭煩了。
他拿出了一盒煙,自己先遞了一根給宋子淵。
宋子淵瞥了我一眼,推脫笑道:“明儀不喜歡煙味”。
程明禮卻輕笑了一聲,把煙點了銜上,把雙腿交疊,臉微微抬起。
“知道我妹妹最可愛的地方在哪裏嗎?”
宋子淵笑了起來,攬過我說:“明儀在我眼裏可處處可愛”。
程明禮搖了搖頭,吐出煙來,臉上因為香檳有些熏紅,顯得過於無害可親了些:
“不,她最討人喜歡的,是總擺出一副嬌氣的樣子,教人忍不住想給她最好的“。
宋子淵側過臉來,似乎向我征詢意見般說道:
“是啊“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給她這些的,對嗎?”他的聲音溫和而低沉,並沒有任我選擇的餘地。
“子淵”老頭子向我們招手,才堪堪解了圍。
“來見見小李,聽說你們前段時間合作了個大項目啊”
“一起去吧”我挽上了宋子淵的手臂。
“好“他朝我微笑。
趁起身我在桌底下已經將短訊發給了程明禮,不露痕跡地朝他使了個眼色。
李媛媛今天就在思南公館兼職,負責貴賓休息室。
今天早上剛剛收到的消息,和宋子淵通知我預定妥當的電話幾乎前後腳到。
是巧合嗎?
我看向宋子淵,但這個男人我似乎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他。
程明禮撚滅了煙,拍了拍衣服往外走“有個老朋友來了,去見一見“。
我隨著宋子淵得體客氣地應酬著,視線卻時不時落到了手上的腕表上,可直到我回了座他還沒回來。
吧嗒一聲門被打開,我幾乎是一下子回頭。
是送果盤的侍應生,有些被我期待的眼神嚇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明禮呢?“母親發覺了少一人,不禁開口。
”他說去見朋友了“我掩飾著焦躁,底下的手指甲開始在掌心劃起痕來。
十五分鐘,他還沒回來。
老頭子臉色開始不好“成天沒個正形,不知道又去哪了”
”要不我出去找找吧“我忍不住起身。
“我去吧”宋子淵按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冷,眼神疏淡,卻有一種看透我所有想法的銳利感。
我的心不知為何往下一沉。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程明禮。
但隻閃爍了兩秒就湮滅。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晃晃,大衣落下。
周圍的聲音變得模糊,我記得我甩開了宋子淵的手,不管不顧的衝出房間,踩著高跟鞋就往休息室跑去,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找。
到了209門口我卻停住了。
我打開了門,走到了浴室,看到了程明禮的背影。
他站在那兒,沒有轉頭,也沒有走開。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嘴唇有些濕熱,我用手一摸,一看才知道是咬出了血。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明儀”
“別過來,聽話”
我向來不聽話,他該知道的,我怔怔地機械般地抬腿往前走去。
血,血跡。
一個浴缸的血,像是滿溢的玫瑰花瓣。
少女蒼白的像沉靜的雕塑,手軟軟的垂落在外,
血水貼著瓷磚線,朝一個角落流淌,彎彎繞繞的流到了我腳下。
她死了。
背後有人推門,爆發出一片混亂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