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時分。
文武群臣齊聚華陽殿,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稟陛下!”
嶽漢武沉聲道,“今日黎明時分,大涼國君薑鎮北,親統十萬鐵騎開赴我大漠國境。”
“現大涼軍駐於北方雁門關外三十裏處,紮設數千連營。”
“雁門關守將急報,稱此番來犯之敵皆是大涼精銳,攜有攻城重器。”
“一旦雙方交兵,最多兩日,雁門關必破。”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皆麵露惶恐之色。
唯獨荀振良麵不改色,氣定神閑,嘴角還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隱晦笑容。
“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眨眼間便來向朕要人了。”
李默有些頭疼,用手按了按太陽穴。
“眾卿何意?”
“陛下,老臣認為,大漠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大涼交兵。”
宋懷義沉聲道,“且不說論及國力兵力,我大漠都遠遠不及大涼。”
“倘若我們兩家真的兵戎相見,大周王朝定也會派遣勁旅趁虛而入。”
“屆時,我大漠麵對兩路強敵圍攻,必然敗亡!”
蘇廉也點頭附和,“宋太師言之有理。”
“眼下常尚書已經親自動身,前往鐘靈山請華仙子。”
“隻要華仙子願出山,薑文太子便有救。”
“隻要將薑文太子安然無恙送回,大涼鐵騎必然退兵。”
李默歎了口氣,無奈點了點頭。
雖然他並不喜歡,命運被掌握在別人手中感覺。
但眼下這般局勢,除了盼華仙子出山外,也再無計可施。
“陛下,此戰是我大漠近百年來,最大的一次危機。”
嶽漢武略一思忖,猶豫道:“那明日的武舉考場......”
“如期舉行!”
李默毫不猶豫道:“其一,大涼陳兵邊關,消息定已不脛而走。”
“我等決不能驚慌失措,必須從容應對,以免亂了民間人心。”
“其二,倘若兩國真的兵戎相見,大漠最大的劣勢便是人才匱乏,可用之將寥寥可數。”
“必須以最快速度,選拔出弓馬嫻熟的將才,以做準備!”
......
次日清晨時分,武考如期召開。
李默趕到西校場時,三輪考核已經結束。
“稟陛下,經過數個時辰的選拔,已選出京城內最優秀的三十位武人才俊。”
嶽漢武振聲道,“請陛下校閱!”
“不錯,很不錯。”
李默滿意笑著點了點頭,從一排人身邊走過。
“諸位壯士,眼下大涼陳兵邊關,我朝正是用人之際。”
“值此動蕩之時,正需要你這們這般人才......”
李默話未說完,人群外便傳來一聲輕蔑冷笑。
“就這些呆頭莽漢,也叫人才?”
“我看這大漠,遲早要完!”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一片死寂。
所有武生皆麵露惱怒,憤然轉過頭。
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歪著身子躺在將軍台旁。
手中拎著個酒葫蘆,渾身酒氣熏天。
此時赫然已經爛醉如泥,連站都站不起來。
李默卻饒有興味問道,“嶽愛卿,這位是?”
“他是......”
嶽漢武回憶了半天,才終於想起來。
“稟陛下,他名叫展麟,來參加武考時,便遲到了半個時辰。”
“我念在陛下第一次開辦武舉,又正是用人之際,便破例寬限了他。”
“沒想到這家夥傲慢無禮,拒不參加舉石項目,還當眾口出狂言。”
“我本想將他轟走,但又忙著主持考場,便沒有理會。”
展麟嗤鼻一笑,不屑道,“舉石,舉石,有個屁用?”
“能舉起那二三百斤的石頭,便能上陣殺敵嗎?”
“大漠王朝是缺帶兵打仗的將軍,還是缺挑大糞的挑夫?”
此話一出,武舉人們頓時都麵露惱怒之色。
一個個都神情不善,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狂徒。
“諸位愛卿,稍安勿躁。”
李默擺手阻攔,笑道,“這廝爛醉如泥,狂妄無知。”
“我等若是與他一般計較,豈不也成了無知之徒?”
“隨他去,隨他去。”
皇帝都已經發話,武生們也隻得訕訕附和,“陛下說得是。”
正當李默思忖著,該如何妥善安置這些選拔出的人才。
宋懷義突然滿臉惶恐,跌跌撞撞來到校場。
“陛下,不好了!”
“方才薑文太子傷情突然惡化,毒性驟然加劇。”
“郎禦醫說他的命數危在旦夕,恐怕熬不過三天......”
李默頓時心裏一緊,“怎麼會這樣?”
“起駕,前往太醫院!”
臨走之前,他對嶽漢武囑托道。
“嶽愛卿,新科三十名武舉,皆由你來安排進三軍中任職。”
“對了,那個小子......”
李默指了指一旁醉生夢死的展麟,眼中流露出一絲興味。
“對了,將這個小子送到朕的東宮去。”
“回頭處理完國事,朕要親自和他聊一聊。”
李默乘著龍輦,直奔太醫院而去。
太醫院內,郎世恩坐在病榻邊。
手指搭在薑文的手腕上,滿臉惶恐連連搖頭。
“這......這怎麼可能呢?”
“老夫明明已經用銀針,封住了他的經脈......”
李默大步流星走進院內,皺眉道,“出什麼事了?”
“陛下,都怪老臣無能。”
郎世恩跪倒在地,滿臉愧疚難當。
“按照我的判斷,薑文太子明明可保十五日無虞。”
“但今天來探望的時候,他的情況卻突然急轉直下。”
“毒素滲入血液,直抵臟腑心門。”
“隻怕......隻怕薑文太子,熬不過三天了......”
李默眉頭緊鎖,一時感到無比棘手。
隨即他轉身看向身後一群太醫,沉聲問道,“昨天是誰守夜?”
兩名老者悻悻上前。“陛下,是我們。”
“昨天夜裏,有什麼人靠近過大涼太子嗎?”
兩名太醫相視一眼,回答道,“稟陛下,昨夜子時,荀司空來到太醫院。”
“他說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探望薑文太子,所以我們便沒有阻攔......”
“荀振良!”
李默咬了咬牙,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
這兩天他便一直在想,薑文遇襲究竟是何人謀劃。
現在看來,這個答案已經再清楚不過。
定然是那荀老賊所為!
先前殿試之上,自己罷黜六部官員,剛給他點顏色。
反手竟然用此等手段,狠狠將了他一軍。
這一手毒計,真是絕啊!
“郎愛卿,你無需自責。”
李默歎了口氣,將郎世恩攙扶起來。
“此事怨不得你,而是朝中奸臣的陰謀詭計。”
隨即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嶽漢武。
“嶽將軍,現在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倘若薑文太子死了,大涼鐵騎必然會即刻攻打雁門關。”
“你速調兵遣將,準備前去支援。”
“是!”
嶽漢武點了點頭,疾步轉身離開。
但剛走到門口,卻瞬間停下腳步,麵露慌張之色。
“三公主,你怎麼來了?”
李默皺了皺眉,轉頭一看。
正是薑寧衣站在門外,神情無比複雜。
“三公主。”
看著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的薑文,李默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聽朕給你解釋......”
“陛下無需解釋。”
薑寧衣搖了搖頭,苦澀笑道,“我們可否單獨說兩句話?”
李默略一思忖,微微點了點頭,“都退下。”
“遵旨!”
宋懷義、郎世恩,以及小海子等貼身太監,都紛紛轉身離開。
偌大的太醫院內,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皇兄......”
薑寧衣眼眶微微泛紅,踉蹌走到病榻旁。
握著薑文冰冷的手,眼中簌簌流下兩道清淚。
“暗算薑文的凶手是何人,朕已經有所猜測。”
“但眼下沒有確鑿的證據,尚不能輕舉妄動。”
李默輕聲寬慰道,“不過三公主,你放心。”
“朕已派人前往鐘靈山,請百草道仙華清雪相救。”
“隻要華仙子願意出山,你兄長定能轉危為安。”
“多謝陛下。”
薑寧衣點了點頭,擦拭去眼角的淚痕。
“陛下,京城之中已經人心惶惶,輿論漫天。”
“大家都說,我父皇親率十萬鐵騎,陳兵雁門關外,是也不是?”
李默緘默片刻,微微點了點頭,“是。”
“我父皇並非窮兵黷武之人,此事定有誤會隱情。”
薑寧衣堅毅道,“陛下,寧衣願去雁門關走一趟。”
“見了父皇之後,我會將陛下的為人,還有此事的隱情,一五一十向他如實道明。”
“即便無法勸父皇回師大涼,但至少可以先行穩住他。”
李默神情複雜,“三公主,你是打算為了朕,去勸諫你的父皇?”
“帝都流言漫天,說薑文太子是被朕派人暗中謀害。”
“難道對此,你就沒有一點懷疑?”
“當然沒有。”
薑寧衣毫不猶豫搖了搖頭。
“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中有數。”
“以陛下雷厲風行的手段,若真動了殺心,家兄早已命喪九泉。”
“又怎麼會身中劇毒躺在這裏呢?”
李默忍俊不禁會心一笑。
這冰雪聰明的小丫頭,還真是一語中的。
“既然如此,就拜托三公主了。”
李默鄭重道,“大涼國君薑鎮北,赫赫威名傳揚北境。”
“朕隻想與他交好,絕無進犯之意。”
“望三公主回去後,將朕的心意轉告你父皇。”
薑寧衣笑著點了點頭,“陛下放心吧,此話一定帶到。”
“那我便先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出發。”
待到薑寧衣離開之後,宋懷義進來後麵露擔憂之色。
“陛下,你答應讓她去雁門關了?”
“是。”李默點了點頭。
“老臣鬥膽,請陛下三思。”
宋懷義低聲道,“薑寧衣畢竟是大涼王朝的三公主,而非我大漠之人。”
“大限來時,人心難測,她此一去,或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宋太師言之有理。”
蘇廉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倘若大涼與大漠真的交兵,勢必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大涼三公主被握於我們的掌心,便是一枚重要的談判籌碼。”
“請陛下著人,立刻將她軟禁在府......”
“夠了!”
李默麵色一沉,沉聲喝止二人。
“二位愛卿,朕知道你們都是出自一片忠心,所以不予追究。”
“這種話從今往後,再也不要讓朕聽到。”
“現如今帝都輿論四起,流言漫天。”
“三公主卻對朕深信不疑,朕又如何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是......”
宋懷義麵露難色,仍有所擔憂。
“沒什麼可是的。”
李默淡淡一笑擺了擺手。
“寧衣此去,定不負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