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離開多年，薑府沒變，她的琅玥閣也沒變。

看著房裏熟悉的擺設，薑予寧有些恍惚地想，會不會她在侯府的三年，其實隻是夢境？其實祖母還在，爹娘以及大家都還活著？

李姑姑上前握住她手：“姑娘，已經到家了，您快睡吧。”

第二天，薑予寧是被癢醒的——有人用羽毛掃她的臉、耳朵以及脖子。

李姑姑低聲勸：“五姑娘，讓劍棋陪您到外頭玩吧，大姑娘她昨夜抱了你一路，累著呢，您讓她再睡一會。”

“嘉兒不跟劍棋玩，嘉兒就要跟阿寧玩。”薑予嘉扔掉羽毛，直接上手撓，“阿寧起來，陪嘉兒玩！”

薑予寧手臂抬不起來，眼皮也似有千斤重，好一番努力才睜開眼。

“阿寧！阿寧陪嘉兒玩！”

她原本要坐起，被薑予嘉一個生撲，又倒回床上，這回是怎麼也起不來了，她忍住酸痛哄了薑予嘉一陣，道：“五姐先去外頭玩，阿寧換身衣服再去找你玩。”

“那我們打勾勾！”

看著薑予嘉出去，薑予寧動了動四肢，她凜了神色，問李姑姑：“李姑姑，白爺爺他在薑府嗎？”

“在的在的，白禦醫昨夜就直接住下了，今天一早就讓人去把藥廬給關了，姑娘您可是有哪不舒服？”

薑予寧並不確定，她又努力動了一下手腳，放棄了：“李姑姑，請白爺爺過來一趟吧。”

等白禦醫過來的這段時間，薑予寧表情很平靜，李姑姑便以為她是擔心薑予嘉的情況，也沒想太多，安排人給她準備吃食去了。

白禦醫匆匆趕來：“丫頭你哪不舒服？”

薑予寧平靜的臉上這才出現一絲裂縫，她有些慌，連聲音都顫抖起來：“白爺爺，我的腿......沒有知覺了。”

咣當一聲，李姑姑手中瓷盅落地，當即成了碎片，她大步奔過去：“姑娘，姑娘！”

白禦醫一手將她格開：“嚎什麼，老夫先看過再說！”

白禦醫表情鎮定，其實手也在抖，他安慰薑予寧：“你久未行走，昨日在西竺園爬上爬下，又抱著小五走了那麼久，超過了雙腿的負荷，再來就是馬車逼仄，你腿腳伸不開，一個姿勢久了，壓迫到經脈，就會麻痹，甚至無法動彈。”

“放寬心來，別自己嚇自己，有老夫在，你這雙腿，廢不了。”

然而白禦醫紮了半個時辰金針，薑予寧的雙腿還是沒有知覺。

白禦醫深深皺眉，李姑姑已經捂著嘴哭了起來。

薑予寧抿唇：“白爺爺，除了雙腿，我還有別的毛病嗎？”

“體虛，脾臟弱，需要溫補。”

薑予寧鬆了口氣，她樂觀道：“隻要患的不是今天確診明天就死的絕症，予寧就沒什麼好怕的。”

白禦醫紅著眼帶著兩個小藥童下去燉藥，薑姑姑進來稟告：“姑娘，永寧侯府的二舅夫人來了，您現在要見嗎？”

薑予寧搖頭：“我眼下有要事處理，晚些時候會回侯府。”

薑姑姑送了宋二夫人出去，回來方知薑予寧雙腿失去知覺的事，頓時泣不成聲。

滿屋子彌漫著悲傷沉悶的氣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薑予寧令人將窗子打開。

她使勁捏了一下腿部肌肉，依然沒有知覺。

暗歎一口氣，薑予寧接受了現實，她撐起精神道：“我的腿腳，得慢慢調養，急不得，你們若是每日哭兮兮的不見半個笑臉，我瞧著心情也不好，到時候對我的雙腿，有害無益。”

院子裏薑予嘉正跟幾個婢女玩老鷹捉小雞，興奮的笑聲，衝破了滿院的沉悶。

薑予寧的嘴角也跟著彎了彎，要不是她站不起來，也想要加入到遊戲裏的。

她笑著喊了一句，要薑予嘉慢點跑別摔了，又問薑姑姑外頭是什麼情況。

薑姑姑道：“九王爺昨夜又令季大人去黃府搜查了一通，季大人找到了黃澄與麗妃私通的信件與其他證物，今日一早，聖上的旨意就下來了，黃澄當場被斬，黃侍郎流放三千裏，黃家除了不足五歲的幼童被送去做官奴外，全部問斬。”

“至於麗妃，株連三族。”

“人人都道聖上對黃家開恩，是念在黃家跟薑家有姻親關係，不過奴婢認為，那幾位日後，未必會感謝薑家。”

薑予寧道：“聖上處置黃家的緣由，事關聖上與皇室的臉麵，雖不好寫得太明，但朝臣們應是心知肚明，這事跟我五姐以及薑家沒有半點關係。黃家幾個小兒即使還活著，也已是奴籍，能不能活到成年尚可未知。薑姑姑，我們不必為很久以後才發生的事過多憂慮。”

“姑娘說的是，是奴婢想岔了。”

“薑姑姑著人去找五族嬸，一會在侯府彙集，李姑姑，準備一下吧，一會隨我回侯府。”

原先她還想著回府掌家一事牽扯太大，需慢慢籌劃，但是阿姐與五姐接連出事，讓她意識回薑家這事，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再拖下去，說不定會有另外的薑家女遭罪。

臨出門的時候，薑予嘉拉著薑予寧的衣角，眼巴巴地問：“你還回來嗎？回來還要嘉兒嗎？”

薑予寧鼻子發酸：“五姐姐，阿寧一定回。”

薑予嘉就坐在台階上，抱著膝蓋說：“那嘉兒乖乖在家等阿寧。”

一輛玄色馬車徐徐從上京城街道駛，人們看著馬車頂上那一麵橙色旗子時，都不由得多看幾眼，待看到旗子上畫著的薑花時，人們驚呼：“是薑家的馬車！”

原先薑家人出行，都會在馬車頂上插一支有薑家標識的旗子，不過這樣的旗子，上京城的百姓已經三年沒見了，如今它又突然在上京城街頭出現，有人認出馬車裏的薑予寧，不禁猜測。

“這薑大姑娘是從薑家方向來的，她是不是已經回薑府了？怎麼都沒聽說？”

“三年孝期已過，薑姑娘是將門之後，又是雲太君親自教養出來的嫡女，聰慧堅韌，定然不會放任薑家一直沉寂下去的，我猜啊，薑大姑娘肯定是要回薑府掌家了！”

薑予寧放下車簾，閉目養神。

大半個時辰後，馬車抵達永寧侯府。

無視侯府上下看到她坐著軟轎進府時的打量與猜測的目光，薑予寧直奔蘭院，直切主題：“外祖母，予寧要回薑府了，今日特意回來跟您道別，等得了空，予寧再來聆聽外祖母的教誨，望外祖母多多保重。”

老太太震驚，心痛，最後捂著胸口，一頭栽倒在地。

薑予寧的心，也隨著這‘咚’的一聲響，沉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