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劉鈺也是因為長相才把她認出來的。
大概是從她一身低調但是奢侈的裝束中,辨認出了大幾萬的圍巾上露出的品牌商標,找到了寬慰和借口似得,說:“你現在的生活很優渥,我們也過得平靜而幸福,就這麼互不打擾吧,雪下大了,早些回家。”
她是不太信這話的,一個把自己丈夫亡故的前妻記得如此深刻的女人,能幸福到哪裏去。
劉鈺更給她塞了一盒餃子。
一次性筷子,一次性飯盒,雪天寒夜裏凍得發僵的手接觸到這種炙熱的溫度,感覺是刺痛的。
那份廉價的餃子,她沒吃,而是打開了放在馬路牙子上喂流浪的野貓,寒冷的冬天,總該有個不幸的生命好好地挨過去。
那天,她是姐姐接回去的。
當她從長椅上扭頭往來處看,姐姐就立在不遠處的一片漆黑裏,手中舉著的黑傘上有星星雪色,大概站了不止一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坐在幹燥又暖和的車裏,等到頭發和衣服上的冰籽雪花融化了,手腳過了一陣痛癢開始回暖,也沒等到姐姐和她說一句話。
江竹西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突然記起了那種痛癢,是一種麻木的感覺。
視線裏的景物扭曲著,已經天旋地轉。
她好像回到了蟬鳴聒噪的傍晚,空氣是濕熱的,呼吸感覺很困難。
她手中緊緊攥著一個藍灰色的兔子玩偶,整個人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抱在懷裏,因為難受,腦袋隻能懨懨的貼著男人的肩膀。
是嗚嗚叫的救護車把她從鄉下的小洋樓裏接走的,已經過了好幾天,她沒哭沒鬧,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在鄉下,她餓得把家裏能吃的東西都翻出來吃了,踩著高凳,在冰箱高處又找到一罐聞起來香甜的東西,是太妃糖的顏色。
她捧著這罐糖跑到三樓,臥室裏躺著一個男人,她把糖罐舉到那人麵前,說:“爸爸,給你吃。”
“寶寶自己吃吧。”那人的聲音虛弱又沙啞。
她猶豫地把糖罐抱到自己胸前,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床上側躺著的人,那張模糊的臉漸漸清晰起來......
江竹西猝然從夢中驚醒,她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著了,夢到了很久以前早就忘記的事情,還想起了一張曾經熟悉的麵孔。
大概,還知道了花生醬是什麼滋味......
牆上的掛鐘顯示九點一刻,她已經睡意全無,才醒來覺得有些冷,就換了一套毛茸茸的家居服躺倒床上,誰知道她睜眼閉眼腦子裏全是那張清泠蒼白的麵孔。
江竹西煩躁地搓了下臉,翻身下床,拿上鑰匙手機出門。
走到樓下才想起來,車還停在宇創科技的地下停車場,她到小區門口打了輛專車,又給季嶼川發去信息說自己車還停在他公司。
季嶼川消息回的很快,問了停車位置,說一會兒讓人去找她拿鑰匙。
江竹西把停車時拍的車位照片發給他,又發了個酒吧的地址。
這家Vince酒吧是朋友開的,沒有擠在眾多夜店酒吧的街區裏,而是落在了一處尋常的街道路邊,酒吧風格也很奇特,燈光不那麼暗,也沒有音樂,從天花板上掛下來的電視機放著最新的體育賽事,顧客想看就看,想換就換,所以大多來這兒的都是閑來無事愛喝啤酒看球的人。
江竹西素著臉,一身白色法蘭絨的家居服,腳上趿拉著毛拖鞋,出現在Vince酒吧裏倒不顯得突兀。
吧台穿著襯衫,綁著長發的男酒保招呼道:“喝什麼?”
“highball,不要蘇打水。”
酒保Kevin挑起了眉毛,“那就是威士忌加冰?”
江竹西無聊的玩著杯墊,懶懶地說道:“再放片檸檬。”
Kevin笑了笑,麻利的取了一個冰球放入杯中,長勺攪著冰塊在杯子裏轉動起來,“今天怎麼一個人來了?”
“睡不著。”江竹西托著下巴,未施粉黛的臉在偏暗的光影下顯得有些憔悴。
Kevin把酒杯放在杯墊上推到她麵前,“沒想到你還會有煩惱啊。”
“我這種人煩惱最多了。”江竹西猛灌了一口濃烈的酒液。
這時一個男人突然湊到她身側,用粗噶的聲音問道:“美女,有心事啊,怎麼一個人喝悶酒?”
男人一手撐著吧台,一手搭在椅背,將人半圈入了他的領地。
江竹西撇眼一瞧,這男的穿著連帽衛衣休閑褲,打扮的挺潮,但吊眉拱嘴,一臉橫肉還泛著豬肝色,喝多了似的,自信都快給他撐爆了!
她嫌惡地扭回頭,沒理。
這人還不作罷,越是往近湊了湊,Kevin伸手示意他往旁邊站站,“不好意思,這位女士不想被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