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這種念頭是什麼時候,她不太記得請了,隻記得那是夏天,江竹西也是這樣穿著蓋過臀部的長T恤,和她坐在廚房的吧台喝冷飲,然後爸過來了,同往常一樣和他們說笑了幾句。
這時候她一低頭,餘光就瞥見爸的手正放在江竹西光裸花白的大腿上。
聊了什麼好笑的,嘻嘻哈哈之後,爸拍了拍這條大白腿,甚至還輕輕揉了一下。
她當時就跟像被人扼住了咽喉,窒息的幾乎笑不出來,她正是花季雨季的時候,懂了一些成年人該明白的事,雖然父女間親密的舉動一如往常,但那天她突然發現江竹西長大了,這樣的舉止在她看來也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江竹西發育的早,十二三歲的年紀就有豐盈的身姿,容貌也是,別人的五官還在不可預測地發展的時候,她已經能定性是個美人,而不像個小孩兒了。
那天她給江竹西買了人生中第一件女人穿的文胸。
她對自己父親的猜忌也基於此,在心裏紮下根,如今已然長成了一片刺人的荊棘。
即使如此焦心爛肺,她也情願真相就像薛定諤的貓,待在盒子裏,她不會打開,也不允許別人打開。
所以對江竹西近乎直白的暗示,她沒做任何反饋。
天才將將黑下來,老小區幾乎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這個小區的住戶大多是家裏有孩子在附近上中小學的,所以到這個時間,開著窗,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掀鍋鏟炒菜的聲音。
江竹西這兒今天沒開夥,晚飯是家裏保姆陳阿姨做的菜,滿滿當當裝了4個大保溫桶,江添和江越彤充當外送的加陪吃陪聊的,用完晚飯就走了。
江竹西吃飽了又往沙發一躺,眼神空洞的盯著天花板,屋裏是了無生趣的寂靜,窗外是熱鬧的煙火氣。
劉鈺說的那些話一直在腦海裏叫囂,消散不去。
她三歲的時候,白棠死了。
沒幾天不知道怎麼的就被爸爸抱回了江家,從此之後她就成了江竹西,原來叫什麼名,不記得,她親爸是誰長什麼樣,更不記得。
和過去唯一的聯係,是每年10月21日,爸爸帶她回鄉下祭拜白棠。
說起來也怪,這一天不是節假日,也不是生忌日,她猜想過,這天可能是屬於白棠和江添的特殊紀念日。
十年前的10月21日,他們下鄉去祭掃。
爸爸每每要在墓前待許久,把自己的一腔衷情訴說給墳頭草。她就在附近隨便溜達,那天走的有點遠,路上碰到個老大媽,大媽一眼就認出她來,叫住她說:“回來看你媽媽啊?你爸呢?”
她說在山上燒紙,那個大媽又絮叨了一些,言語中夾雜了兩個信息,一是你爸在航天大學教書掙錢,二是你家在南平買的房子挺貴,那時她才反應過來,大媽說的此爸非彼爸。
她隻能咧個嘴傻笑應付,卻不知無意間記住的這個信息,會真的派上用場。
同年除夕,她一如往年孤身留守家中,爸爸帶著老婆女兒回江振華那兒,得初一晚飯後回來。
晚上,她收到爸爸的信息讓她記得吃餃子。
每年傭人返鄉之前都會包好各種口味兒的餃子,在冰箱裏凍上,這是她這兩天的口糧。
但她最討厭吃餃子,團圓喜氣的象征對比她的處境就是最惡毒的諷刺。
拉開冰箱的冷凍層,餃子滿滿當當的,讓人反胃到了極點。
這時候,大媽說的那個地址毫無預兆地蹦到了腦子裏。
她抱著偷窺的態度,想去看看她的生活已經沉沒的另一種可能。
南平的小別墅,位置比較偏,她剛學會開車,在沒有駕照的情況下,慢吞吞地開了近一個小時才到。
停下車才想起來,她還不知道是哪一棟。
天上開始飄雪,萬家燈火照亮了幾米範圍內彌漫的雪色,更高更遠的地方卻還是不見五指的黑。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索性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正對著一戶貼著春聯掛著燈籠的人家,茫茫的熱氣從溫暖的人居中溢出來,成了白色的冰霜。
窗內影影綽綽的人物,小孩子偶爾尖叫歡笑的聲音,吸引著她在這兒坐了不知道多久,肩膀頭發都落了一層薄薄的冰籽。
然後劉鈺出來了,她才曉得什麼是命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