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正局促地站在門口,那略微緊張的樣子,跟她一身專業有素的醫生裝扮格格不入。
她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你還記得我嗎?”
江竹西呆了片刻,掐著遙控器的開關按鈕,把電視關了。
“劉鈺。”
她準確地喊出了名字,但在今天重逢之前,江竹西都不知道十年前隻見過一次的人,能讓她記憶如此深刻。
劉鈺沒什麼變化,就是皺紋多了一點。
“你怎麼在這兒?”江竹西有些茫然,“我意思是,你在這兒上班?”
“嗯,最近才從鼓樓分院借調到這邊總院。”劉鈺攥著口罩,把無處安放的雙手插進了兜裏,“今天還真是挺巧的,在急診正好看到你了,我當時就想這個病人和白棠長得真像......”
江竹西眉尖微蹙,“提她幹嘛,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
劉鈺沒想到提起白棠她情緒這麼抵觸,怔了一下,“言蹊每年都會去祭奠她......”
“他帶你去了?”
“沒有。你從來不去祭拜嗎?”
江竹西深深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大可放心,我們上墳的日子是不會撞上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劉鈺往前急急走了幾步,又踟躕地停下,“言蹊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祭奠亡妻是應該的,你去看自己母親也是......我能理解。”
她猶猶豫豫的,最後還是坐到了江竹西旁邊,但隔著半米的距離。
“我來就是想跟你道個歉,那時候你找到我們家,我應該讓你進門的。對不起。”
她低下了頭,再開口聲音已經哽咽,“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就......可能壓力太大了吧,在醫院忙著評職稱,兩個兒子又是調皮的年紀......”
江竹西皺著眉聽完,她看劉鈺這懺悔的表情,比十年前給她雪中送餃子時還要虛情假意。
借口多得很。
半晌,劉鈺收拾好了情緒,“你願意的話,改天來家裏坐坐,我大兒子今年要高考了,小兒子剛高一,他們也算是你弟弟。言蹊現在是華京大學文學院的教授,你要是不想來家裏,可以直接去學校找他,對了,這麼多年,你恐怕都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吧......”
劉鈺說著從外褂口袋裏拿出了手機翻找相冊。
江竹西突然問:“十年前你不是不希望我介入你的家庭嗎,怎麼現在改主意了?”
她眼珠漆黑,深潭般的瞳仁裏,映著劉鈺淚痕沾濕的麵龐。
十年前還天真膽怯的姑娘,如今看似無甚差別,但不加掩飾的時候,她眼神中分明是猜忌和防備。
劉鈺被這刺人的目光紮的難堪又痛苦,“我之前以為言蹊的想法和我一樣,後來才發現他一直惦記著你。江添不允許他和你有任何的接觸。我想,如果是你主動去找他,那......”
“不可能。”江竹西語氣尖棱,江添的名字像是一耳光把她抽醒了,“你今天就不該出現在這兒和我說這些話。”
“言蹊是你親生父親,你......”
“不要再說了,你不過是姓言的續弦,這些閑事還輪不到你來管。”江竹西言辭刻薄,“我三歲就改了姓名,我姓江!宏遠集團的江!你要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今天就當沒見過我。”
江竹西丟下她奪門而出。
季嶼川趕到醫院,經過護士站正要往病房去,就瞧見江竹西步履匆促地跑出來。
“怎麼自己出來了?等久了?”季嶼川迎上去,問道。
聽見人聲,江竹西飄出的靈魂才歸了竅,她嘴翹得能掛油瓶,怨怪道:“你怎麼才回來!”她挽住季嶼川胳膊往前拖,“快點,辦出院!”
季嶼川被她猴急地拽著跑,哭笑不得,“你急什麼,東西都拿了嗎?”
江竹西兩手空空,包沒拿!
她正要支使季嶼川回病房去拿包,劉鈺就追了過來,“你包忘拿了。”她把包遞了過去。
江竹西沒理睬她,衝著季嶼川一揚下巴,吩咐道:“你拿著,我去看個朋友。”
季嶼川尷尬地接過包,“謝謝。她......平時不這樣。”
劉鈺沒應聲,點了下頭,越過他快步走了。
季嶼川心想這劉醫生古怪的很,先是被江添揪出了病房,又被江竹西這樣鼻孔朝天地蔑視,不知道什麼來頭。
他想追上江竹西問問,卻見她腳步一轉已經進了另一間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