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昕曄不禁心下歎了一口氣,看來大表哥是沒戲了,便道,“那沒旁的事了,你且去抄經吧。”
晏蓁應了聲“好”,轉過身後深深吐了一口氣,遂伏在案上,因周身皆是梅香,心情也舒暢了些,眉間透了幾分喜意。她凝神靜心,皓腕使著巧勁兒,虔心抄著楞嚴咒。
祁昕曄見她神情矜矜業業,不曾出聲驚擾,且一旁品茗,慢慢等著。
很快,晏蓁瞧著隻剩下最後一行,心下舒了口氣,筆尖勾劃著,一會兒便落了筆。她心滿意足地望著案上幾張寫著經文的經紙,又命辛夷取來一個三角平安福袋。
祁昕曄瞧著晏蓁這番動作,倒有些新奇,走上前詢問,“蓁兒妹妹,你這是作甚?”
“曄姐姐,這是楞嚴咒,佛教裏的咒中之王,蓁兒抄了一頁,欲折進福袋裏頭,或隨身佩戴,或放在室內,皆可聚福除障。”
晏蓁一邊輕聲細語地說與她聽,一邊接過平安福袋,正要將那頁紙折成一個三角。
祁昕曄了然點頭,她知曉蓁兒在佛寺修行了十年,心下好奇,便相問著,“我還不曾見過這個,蓁兒妹妹能否給姐姐瞅瞅?”
晏蓁見她對楞嚴咒有興致,心裏亦是歡喜,拿起那頁經紙遞了過去,脆生生地應著,“這是自然,本就是要贈予曄姐姐的。”
“贈予我的?”祁昕曄又驚又喜,忙接過瞧著,字跡娟秀,貝聯珠貫,工整有序。
不過,佛家咒語,她當真是一個識不得。而後無意間撚了撚頁角,指尖頓了一下,又反複摩挲了幾下,有些愛不釋手,“蓁兒妹妹,這是什麼紙,怎的摸起來與宣紙不同?”
晏蓁軟軟回道,“曄姐姐好眼光,這是金粟箋,裏外皆塗了白蠟,並砑了光,所以紙麵平滑且亮澤,毫無簾線痕跡,可使墨色著紙深而不透、淺而不浮,曆經千百年依舊黝澤如髹漆。”
金粟箋如今已失傳了,稱得上是一紙千金。晏蓁還是從虛空禪師那兒得了三張,平日裏都夾在經書裏珍藏著,也隻有像楞嚴咒這般咒中之王,才值得用上一張。
祁昕曄聞言,一向不愛寫字的她也生了提筆的心思,驚歎著,“怪不得手感這般好,對了,蓁兒妹妹是在哪兒采買的,明個兒我也命人去買上幾張練練。”
晏蓁一時犯了難,揪了眉毛,糯糯地應,“曄姐姐有所不知,它如今已失傳了,蓁兒也是偶然間得了幾張。”
祁昕曄一愣,將金粟箋放好在案幾上,握了握晏蓁的手,笑道,“無妨,我不過隨口一問。”
晏蓁回以淺笑,轉身折好經紙,塞進福袋中,讓辛夷將袋口縫上,才遞了過去。紅景欲伸手上前接,卻被祁昕曄搶先一步接了來,她小心翼翼地將其用錦帕包好,貼身放著。
此後,兩家小娘子相對而坐,又說了些悄悄話。見時辰不早了,祁昕曄才依依不舍地與晏蓁分別,臨走還不忘許諾,“下回曄姐姐給你帶隻小兔來解悶兒!”
小兔?晏蓁欣然應著,眼底卻藏著一抹失落,怕是等不到了......
送走祁昕曄後,晏蓁腳尖一轉,便往長寧院走去。
“喲,蓁娘子,老夫人正巧在念叨您呢!”吳嬤嬤端著一小碗禦田胭脂米粥,從小廚房走出來,一眼便瞧見了邁入院門的晏蓁,便立在了原處。
晏蓁揪了秀氣的眉毛,“吳嬤嬤,方至未時,祖母怎的這個時辰用膳食?”
吳嬤嬤回著,“老夫人今早食欲不振,朝食僅吃了幾口,方才來了餓意,便熬碗紅米粥墊墊。”
緣是如此,晏蓁頷了頷首,朝主屋走去,聽見裏麵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麵上生了幾分疑色,“嬤嬤,還來了旁人?”
“是了,半個時辰前,玉娘子和趙姨娘來了,眼下還未走。”話落,吳嬤嬤便領著晏蓁進去了。
晏蓁僅回府那幾日與趙姨娘、玉娘子打過照麵,平日裏各自待在各自院子裏,不常走動,生疏得很。若是原路返回,那也是萬萬不能的,隻能硬著頭皮了。
“老夫人,蓁娘子來了!”吳嬤嬤將小碗擱在矮幾上後,趕緊往一旁站,給蓁娘子讓路,順道沏了熱茶端過去。
“祖母,今日可好?”晏蓁一眼便瞧見了坐在羅漢床上,穿著赤金撒花緞麵對襟披風的老祖宗,她彎了彎桃花眼,麵若春花,笑著問好。
“哎,今日還好,昨個兒可嚇壞祖母了。”老祖宗見晏蓁臉色尚可,不像昨日那般蒼白,說話的口吻也輕快了些。待人走近跟前,拉著晏蓁的小手,讓她坐到身旁來,又命吳嬤嬤再去抬一個炭籠進來。
趙姨娘、晏楚玉二人對視了一眼,皆從榻下的杌凳上起身,前者頷首,後者福了福身子。
“蓁娘子。”
“蓁兒妹妹。”
晏蓁一一淺笑頷了首後,轉向老祖宗這邊,“祖母先吃幾口米粥,蓁兒再陪您說話。”
幾人皆靜默一旁等著,待吳嬤嬤侍奉老祖宗漱了口,晏蓁才軟軟地笑著,“這條抹額花樣真是逼真,是吳嬤嬤給祖母新做的?”
老祖宗拿起矮幾上的一條嶄新的抹額,笑看了一眼玉娘子,“這是你玉姐姐做的,你玉姐姐女紅學得頂好,你瞧這上麵的仙鶴、鬆樹,竟跟活了一般。”
晏楚玉暗自咬了咬牙,拿她與婆子比甚?麵上卻笑盈盈,扮演著一番姊妹連枝同氣,“蓁兒妹妹可有喜歡的繡品花樣,姐姐繡好贈予你。”
未等晏蓁說話,趙姨娘掩唇輕笑,瞧了晏楚玉一眼,笑嗔著,“蓁娘子繡活兒定不比你差的,哪裏須你多此一舉?”
晏蓁但笑不語,端著溫熱的茶抿了一口,繡活兒最為費神費力。她生來弱症,居於佛寺亦是修身養性,不曾碰過一針一線,老祖宗也不讓她學這些,可這趙姨娘心裏明鏡兒似的,卻故作蒙了一層灰。
老祖宗斜睇了趙姨娘一眼,笑意退了幾分,又拿過晏蓁的小手,笑著與她說,“小娘子的玉手皆金貴得很,繡活兒精湛不過是錦上添花,平日裏自有婆子丫頭攬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