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晏蓁忽然來了小性子，橫了他一眼，撇過臉去，不願作聲。若不是他，她今日便不會吹冷風，也不會發高熱，更不必喝湯藥。

秦淮熹瞧著她似河豚般氣鼓鼓地臉頰，蒼白的病容上亦有了幾分顏色，眼底含了少有的笑意。他本打算明日來晏府提親，怎料她突發高熱，恐怕又得耽擱幾天。

不多時，興許是藥效上來了，晏蓁有些困意，眼皮子沉了不少，見秦淮熹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她隻能強撐著，“夜深了，王爺不回去歇息嗎？”

“嗯，你保重身子。”

既已看過，他便安心了些，而後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方才抬步離開內室，幾個大步身影便消失在了珠簾處，隻餘一陣珠玉相撞的零亂聲。

待他走後，晏蓁愈發抵擋不住濃濃的困意，就此睡下了。

辛夷進來見自家娘子睡了，輕手輕腳地端來溫水，給她淨臉，掖好被角，一切收拾妥當。

待轉身之際，忽然瞧到了軟榻上的一團墨色，走近方才看清是一件披風，想來應是秦王爺遺留下來的。她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人，便將它拿到了屏風後麵，還是等明日一早再告知蓁娘子吧，遂剪了燭心，退去了外間守夜。

發了一夜汗後，晏蓁頓覺神清氣爽，隻是鼻息還不太暢通，嗓子帶著些啞意。

她用完朝食後，一想到要回玄靈寺，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心裏倒是十分牽掛曄姐姐，便寫了一封請帖，叫辛夷送去祁府。

祁昕曄性子爽快，一收到請帖，便去稟明祁老太君，欲去晏府。後又從辛夷口中得知晏蓁生病，親自去折了一把綠梅，想讓她歡心些。

長椿院，辛夷正要進內室，欲知會一聲曄娘子來了。祁昕曄趕忙抬手止住，笑著使了個眼色，頓時她心下會意，便未多此一舉。

晏蓁正抄著楞嚴咒，忽聞一陣腳步聲，當是辛夷回來了，不曾抬頭便問，“曄姐姐可說了什麼時候來？”

來人清了清嗓子，帶著笑意道，“你的曄姐姐說即刻便來。”

這樣熟悉的嗓音，晏蓁一聽便知是誰了，當即撂下了毛筆，竄到祁昕曄跟前，微微仰著頭，美眸亮晶晶的，含著清晰可見的雀躍。

“曄姐姐！”

祁昕曄生得比晏蓁高，低首瞧她乖乖軟軟地蹦到自己這兒，似小兔一般，就差兩隻兔耳朵垂在身後，一時心都化成了水。

又見她湊得這般近，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外頭寒氣重，我染了一身，你得離遠些，且容我去烤烤火。”

晏蓁伸手探了探祁昕曄手裏的湯婆子，溫溫的已不熱了，手也是涼的，忙喚辛夷拿個熱的過來，又命慈姑嬤嬤上了熱茶和吃食，“曄姐姐，那你先暖暖，蓁兒抄些經文。”

說著，她便朝案幾走，又被叫住，“哎，等等，我今兒個還折了一把綠梅，你看看插哪兒好看。”

婢女紅景立在不遠處，將綠梅遞給辛夷。

晏蓁瞧著那幾枝綠梅，形美色絕香濃，中間那枝約莫二尺來高，旁有一枝歪斜著，約有五六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吐珠翠，香欺蘭蕙。

她忽而想起，正巧有個梅瓶放著，“辛夷姐姐，我記得前些日子，祖母給了一個美女聳肩瓶，你去取來，再貯些水。”

辛夷一一照做，晏蓁接過插著綠梅的花瓶，環顧四周，皆不太如意，最後將其放在時常抄經的案幾上。

花瓶苗條優美，梅花疏密有間，兩者相稱，別有一番韻致。

祁昕曄坐在楠木桌旁，喝了兩口熱茶，頓覺一股暖流驀地湧進四肢，逐漸暖和了整個身子，側首瞧了眼梅瓶，又道，“對了，蓁兒妹妹，姐姐還有一事要與你說。”

晏蓁聞言，將目光從綠梅上收了回來，走至她身旁坐下，歪了歪小腦袋，“是何事？”

祁昕曄放下玉杯，神色認真地盯著晏蓁的眼睛，“前幾日，我無意間聽父親說，秦王爺欲娶你為妻。不過，昨日有個從京都來的貴女，亦是當朝相府的嫡幺女，自稱是聖上欽定的秦王妃，方至古楚，便去了秦王府，還是蘇良公公親自去接風洗塵。”

“眼下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應是秦王爺將消息壓了下來。但此事關乎到你，我特地派人去打聽了那個貴女的底細，身份確是尊貴，當今皇後是她長姐，仗著皇後的勢，在京都一向驕橫，跋扈自恣，有許多人被她算計過。而你性子綿軟甜糯，又生得萬般絕色，難免招人嫉妒，若是與她對上，可要多加小心！”

當今聖上欽定的秦王妃......

晏蓁輕顫了顫眼睫，眼尾微微泛紅，緊緊抿著唇瓣，素指亦攥住了身前的衣角，心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一麵憤憤不平，愈發覺得躲開他是個明智的決策，一麵又委屈不已，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既有了未過門的妻子，還三番五次翻牆闖進她的閨房來撩撥她，真是......無恥之徒......

祁昕曄眉間亦是擔憂，那京都貴女若是存心刁難蓁兒妹妹，她定是招架不住。忽然，她想到了一個人，於是緊接著問，“蓁兒，你覺得大表哥如何？”

怎的就突然扯上了程公子？晏蓁斂了斂心神，疑惑地揪了一下眉毛，但她仍如實道來，“程公子豐神俊朗，是古楚少有的佳公子。”

祁昕曄心下一喜，拉住晏蓁一隻玉手，“蓁兒妹妹，那曄姐姐問你，秦王爺與大表哥，哪個合你心意？”

晏蓁愣了一小會兒後，連忙搖頭擺手，“曄姐姐，蓁兒與程公子間盡是深厚友誼之情，不曾有過傾心之意，你可莫要亂點鴛鴦。”

她知曉曄姐姐是好意，欲借程公子，脫身於秦王，可若是程家被遷怒，她便成了罪人，此生再難心安。

晏蓁唇邊揚笑，故作輕快著，眼底藏了一抹堅定，”曄姐姐安心，蓁兒會小心的。”

等她回了玄靈寺，什麼京都貴女，什麼秦王、秦王妃，這些統統都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