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出了茅房,拎著油燈,往主屋走,忽見一道身影從牆頭掠過。她神色一緊,匆匆走進內室,“蓁娘子,方才秦王爺又來了?”
晏蓁按了按眉心,“嗯”了一聲,也沒了心思看書,讓辛夷剪了燭心,醞釀睡意。
哪知她閉著眼翻來覆去,毫無睡意,腦海裏時不時跳出秦淮熹的身影,也不知歎了多少聲氣,才緩緩睡去。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晏蓁揉著太陽穴,睡眼朦朧地坐起身。她夜裏胡亂做了好些夢,昏昏沉沉地睡不踏實,眼下還隱約泛著烏青。
辛夷搓著手心,輕手輕腳地從外間進來,有些疑惑,“蓁娘子今日起得這般早要作甚?”
晏蓁聽見說話聲,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伴著重重的鼻音。辛夷頓時察覺到不對,上前探晏蓁的額頭,心下一驚,這般燙!
辛夷趕忙扯著嗓子,喊來慈姑嬤嬤,“嬤嬤,你快些去稟告老祖宗,遣人請府醫過來!”
晏府是皇商,亦要去上早朝,晏老爺正往大門走去,忽聽見這般府中動靜,頓了腳步。他皺著橫眉,臉色不悅,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女兒家就是沒有男兒好養活,體弱多病!”隨後甩了甩衣袖便走了。
不多時,各個朝臣陸陸續續地到了議政堂,皆靜默等候著秦王。
卯時一至,秦淮熹正好落座,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了大堂的一處,白衣?嗬!
程哲忽覺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抬頭探尋,不曾想對上了一雙冷清的鳳眸,霎時垂下了眼簾,暗暗思量:難不成近日公務處理得讓秦王不滿了?
蘇良眼瞅著時辰已到,拖著長音喊,“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他話音剛落,議政堂便響起一道略微年老的嗓音,“秦王,臣有本要奏。”
秦淮熹這才轉了眼眸,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那人,自顧自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慵懶掀唇,“賈夫子有何要事?”
賈夫子聞言,不卑不亢,“秦王,如今秦王府後院空無一人,亦無子嗣,臣懇請秦王充盈後院,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秦淮熹沉了臉,掃一眼眾人,語氣涼薄,“其餘人可還有要事?”
上回對王大人的處置眾人還曆曆在目,四下皆無應聲。賈夫子見狀,暗地裏遞了個眼色給晏和,他心下會意,當即抬步上前,“秦王,臣附議。”
見晏府插了一腳,秦淮熹眸色微變,將目光定在了晏和身上,暗暗撚了撚指腹,好以整暇地說著,“晏大人,本王記得你府中的嫡親小娘子回府了?”
晏和倏然被指名,整個人一激靈,連忙行禮回答,“回秦王,小女晏蓁已回府一月有餘。”
“嗯,既然賈夫子如此關注本王後院,那本王擇日便封蓁娘子為秦王妃!”
秦淮熹話音鏗鏘有力,如同一粒粒圓潤的珍珠落入玉盤,激得大堂眾人心頭一顫。朝臣皆埋首,麵麵相覷,切切細語,眉間微皺,似是不滿。
“秦王,不可啊!晏府乃商賈之家,豈能為正妻!”賈夫子登時臉色大變,麵紅耳赤,急聲阻攔。
秦淮熹銳利的眼神直直射向賈夫子,周身散發著上位者的威壓,聲色沉沉有力,“有何不可?本王的王妃何時輪到旁人做主,此事無須再議!”
話落,他便起身拂袖而去,蘇良也適時遣散了眾朝臣。
程哲平日裏素來麵色溫和,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持著玉笏的手不自知地輕顫著。
賈夫子氣急敗壞,渾身顫抖著嘴唇,狠狠地瞪了一眼晏和,重重地踩著腳步,怒氣衝衝地從他身側而過,“哼!”
晏和亦是一臉驚愕,他萬萬不曾想過晏蓁會得秦王的青睞,感受著身旁一道道豔羨的目光,心底不禁泛起喜色,腳步飄忽地往秦王府外走去。
若是他的女兒成了尊貴的秦王妃,那他的官職定會步步高升!想到此處,晏和頓時加快腳步,上了馬車,催促著車夫將馬車趕快些。
不經意間,他瞥見車窗外有家果脯鋪子,心中若有所思,當即遣了人去買些。
晏府。
府醫前腳剛走,晏老爺便踏進了長椿院。
辛夷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向來人,福了福身子後,退到一側,心裏驚愕不已,自蓁娘子回府,這還是老爺頭一次進長椿院!
晏蓁正端著湯藥,暫且壓下眼裏的不解,擱置了玉碗。她低首乖巧問安,伴著重重地鼻音,嗓音顯得格外綿軟無力,又耷拉著毛茸茸的腦袋。
晏和瞧著病懨懨的晏蓁,心頭竟一時生了幾分憐惜,素來冷著的臉色也柔和了下來,語氣溫和,“蓁兒,先喝湯藥要緊。”
晏蓁聞言,溫順地喝了湯藥,苦澀的味道乍然充斥在唇齒之間,令她瞬間皺起了小臉。
晏和見狀,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包油紙,快速打開,遞到晏蓁跟前,“快塞一顆果脯,解解苦味兒!”
晏蓁眼前忽然出現一捧小食,她愣怔怔地看著一顆顆顏色鮮亮,晶瑩剔透的果脯,向四周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拈起一顆,晏和將果脯往前遞了遞,“愣著作甚?”
晏蓁回過神,抬首望著滿臉柔和的父親,鼻尖忍不住微微泛酸。恍惚間,好似她與父親往日便是這般親厚,她受寵若驚地拈起一粒,放進口中,乍然覺得口齒留香,哪有一絲苦味兒?
晏和亦是心情甚好,他將一包果脯放進晏蓁手中,尤其溫厚地叮嚀著,“蓁兒,果脯雖香甜可口,也莫要貪嘴,難免再引發了咳疾。”
晏蓁溫順地點了點頭,桃花眸裏閃著細碎的星光,自是歡喜,“父親,女兒記下了。”
片刻後,晏和又開口道,“蓁兒,為父今日上朝遇一天大的喜事。”
“何事?”晏蓁小心翼翼地裹著油紙,欲將果脯收好,隨口應了一聲晏父。
“今日早朝,秦王宣布擇日封你為秦王妃!蓁兒,你說,這對晏府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啊?”晏和話裏話外無一不透著歡喜,麵上亦是喜不自勝。
晏蓁聞言,裹著油紙的手勁倏然一鬆,心裏一下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