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廳堂,一個玉麵公公正靜立,托著聖旨的小太監側立在旁。黃忠聽見腳步聲後,轉身望向來人,皮笑肉不笑,“秦王爺,接旨吧。”
王府的家丁、仆人、侍衛等皆雙膝跪地,行大禮,唯獨秦淮熹肅立行禮。
當年先帝垂危之際,立了兩道聖旨,一道是將皇位傳給最受寵的小兒子,另一道則是彌補嫡長子秦淮熹,給了海疆封地封為秦王,日後無需雙膝跪地行大禮。
兩個小太監打開九尺蠶絲黃錦,黃忠立於當中,拖著尖銳的聲音宣讀。
“奉天宣元皇帝,製曰:朕兄長秦王,人品貴重,秉正德厚,文武兼備......今有鄴豐丞相孟弘之嫡幺女孟知意,值及笄之年,品行端莊,相貌出眾......故朕欽定為秦王妃,擇吉日大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
黃忠話落,將聖旨對折,朝秦淮熹遞去,“秦王爺,皇上可是為您擇了一門好親事呢!”
蘇良等人心中皆掀起了驚濤駭浪,京都那位賜婚,賜的還是當朝丞相府的嫡幺女,能安什麼好心思?
秦淮熹垂眸睥睨著那道聖旨,絲毫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似笑非笑著,“公公,不著急。”
黃忠聞言,臉色變了變,聲音愈發尖銳了幾分,“不知秦王爺此為何意?莫非是要抗旨?”
秦淮熹輕笑一聲,“公公好歹是皇上身邊的人,如此口不擇言,可是要掉腦袋的。”
黃忠方才一時情急,當下回過神來,攥了攥手心,早已冒了一層薄汗。
秦淮熹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他的小動作,心下嗤笑一聲,隨後不疾不徐,“先帝給本王留了一道密詔,不知皇上還記不記得?”
密詔?黃忠心下一咯噔,當年先帝留給秦王的密詔一直是皇上的心頭刺,不過先帝死後,秦王從未提過密詔,難不成是有關秦王的婚事?
他麵上恭敬,“秦王爺,密詔之事恐怕須得親自麵聖了。”
“本王即刻隨公公前往京都。”
先帝在世時,秦淮熹征戰沙場,出師海寇,立下屢屢戰功,方才得了這道密詔。
不消五日,秦淮熹便到了京都,帶著密詔出現在大明殿。
秦晟笑容張揚,起身相迎,半點沒有皇帝的威嚴,言行同往日般親昵,“皇兄!”
秦淮熹不動聲色地避開,他還是這般虛偽,故作棠棣同馨,接著微微俯身行禮,“皇上。”
秦晟頓了頓,神色自若地背過手,麵上笑容依舊,眸底深處卻藏著一絲狠厲,“朕聽聞皇兄今日帶來了先帝的密詔?”
秦淮熹順勢將密詔遞了一旁太監,聲色沉沉,“先帝曾允諾過臣,婚事由臣自己做主,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秦晟仔細閱覽了那道密詔,的確有玉璽之印,“皇兄不必擔憂,既是先帝的意思,朕即刻遣大臣立下廢除婚事的聖旨,與先帝這道密詔一同昭告天下。”
“不過......兩日前孟家幺女就去了古楚,隻怕如今已經到了。而且,朕耳聞那孟家幺女自去年宮宴,便對皇兄一見鐘情,恐怕......”
秦淮熹聞言斂眸,“皇上日理萬機,這等小事交與臣自己解決便好。”
秦晟麵帶內疚之色,“皇兄,此事是朕的不是,是朕亂點鴛鴦了......”
秦淮熹無意與他虛與委蛇,便直言道,“皇上無須內疚,若無他事,臣便告退了。”
待他走後,秦晟龍心大悅,沒想到忌憚了這麼多年的密詔竟是有關婚事,一兵一卒也未曾提及,他這個父王啊,對大哥真是有些無情......
等秦淮熹回到古楚,正值夜幕降臨,先前去了邊疆數十日,而後又去了京都,來回又耽擱了十日。此時便欲去晏府,瞧瞧晏蓁。
翻牆嘛,一回生,二回熟。
今夜天氣驟冷,晏蓁早早洗漱好,上了床榻,讓辛夷燃起銀骨炭,關緊了窗子,便讓她不必在身前伺候著,趕緊焐被窩兒去了。
晏蓁睡前有看醫書的習性,覺得燭火離得遠,有些暗,便拿得近了些。後又覺得燭台低了,掃了一眼四周,舍不得那些經卷醫書來墊,一眼瞥到了偏隅的“挑夫手冊”。
她狡黠一笑,拿了過來,墊在燭台下麵,物盡其用!
晏蓁翻看了幾頁,口內念念有詞,便嗅到了一陣梅香,夾雜著一絲絲寒氣,心下暗叫不好,抬頭去望。
果不其然,秦淮熹正立於珠簾處,她眨著大眼忽閃忽閃地看著一步步走近的人,實在不知該作何神情。
自從上次蘇公公那事,直至今夜,快有一月兩人毫無交集,怎的又突然冒了出來?
秦淮熹已經佇立了好些時候,聽著晏蓁軟言軟語,心裏也跟著柔和了幾分。走近榻前,忽覺得小白狐的臉蛋比在佛寺圓潤了些,看來這些日子她倒是逍遙自在。
晏蓁結識了祁昕曄後,兩人一來二往,意氣相投,一時便將秦王拋在了腦後,哪知他今夜便來了,“王爺深夜來,有何要事?”
秦淮熹不答反問,“這幾日十分愜意?”
嗯?晏蓁仿佛聽到了一絲幽怨的意味,隻得幹巴巴地奉承著,“蓁娘子居於深閨,比不得秦王爺宵衣旰食。”
秦淮熹漫不經心地瞥了眼燭台,神色一頓,挑了挑眉梢,“嗬,挑夫手冊?”
晏蓁茫然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上陡然升起了一抹熱意,眼神飄忽不定,咳了一聲,故作自然地挪了挪燭台,蓋住了“挑夫”二字。
好一個欲蓋彌彰!
秦淮熹被她氣得低笑一聲,一張俊臉湊到她跟前,“蓁兒原來這麼著急?”
晏蓁瞳孔張大,身子驟然後仰,輕咬著唇,慌忙搖頭,靈機一動,“不急,不急,我隻是幫曄姐姐看的。”
秦淮熹置若罔聞,自顧自地說著,“既然蓁兒如此著急,那本王便遂了你的願。”
晏蓁看他明明是笑著,偏生給她一種不好的感覺。
秦淮熹臨走前,還體貼入微地將滑落的錦被給晏蓁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