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國超拉開已經褪色的包。

馬建軍隻往裏麵撇了一眼，有點吃驚。

“這麼多錢？超哥你想做什麼啊？”

李國超也不繞彎子。

“你應該去過香江吧？”

說起這個馬建軍就有點不好意思。

“哥，我那時候走的路子，不都是你安排的麼。先羊城，後香江。”

“我在香江住了一年多，羊城成特區，放寬出入境我才摸回來的。”

“香江那地方好是真好，危險也是真危險。”

李國超悶了一口酒，擺擺手：“去過就好。”

“現在那邊開始流行一種褲子，咱這卻還沒動靜。”

馬建軍神色變得有點複雜。

“哥，你帶錢來，該不會是想讓我幫你進貨吧？這裏的人都不識貨，你賣給誰？”

李國超搖頭。

“才沒這麼簡單。你眼光放遠一點。我們不賺差價。”

“我們隻需要找服裝廠合作。原料、人工他們出，我們提供設計，壓著潮流賺一波。”

馬建軍笑了：“超哥，你把那些廠長當傻子？他們可精著呢！”

李國超說：“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也隻有你這個在香江住過的人能辦到。”

馬建軍聽得激動，拉著小板凳，朝著李國超坐近一些。

聽完李國超的計劃，馬建軍想笑卻又不敢大笑，怕把隔壁的人引來。

“超哥，這......行得通嗎？”

“隻要你按照我說的標準去做，速度快一點，絕對行得通。”

馬建軍激動地保證，一個星期絕對完成任務。

合作，生產，宣傳，這些都需要時間。

他們必須搶在外麵的貨流行進來之前，實現批量生產，引領潮流。

......

說完了正事，李國超還準備去百貨大樓買些東西。

好不容易來縣城一趟，空手回去可不成。

“建軍，弄到票的門路，你還有嗎？”

馬建軍拍著胸脯道：“要什麼門路啊。哥，你想買什麼，我給你買吧。”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李國超自然不會占便宜，還是堅持換了些票。

可能今天正好是發工資的日子，百貨大樓裏人還挺多。

售貨員在忙，馬建軍就陪著李國超挑選起來。

李國超看上了一雙紅色的搭扣女式皮鞋，拿起來看。

就在這時，一個微胖的售貨員風風火火跑了過來。

“哎哎哎，你們兩個做什麼呢，別亂碰東西，小心弄壞了你們賠不起。”

售貨員粗魯地將李國超手中的高跟鞋奪了回去。

馬建軍惱了：“拿起來看看就壞，難不成你們賣的是殘次品？”

售貨員鄙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尤其嫌棄灰頭土臉的李國超。

“鄉巴佬亂說什麼？這可是高檔貨！別說弄壞，弄臟了你們賠得起嗎？”

“再說了，村姑穿什麼皮鞋啊，村裏泥路走得了高跟鞋嗎？”

“去去去，那邊有的是耐磨耐穿適合你們的勞保鞋。”

售貨員趕蒼蠅似地趕人。

“我嫂子穿啥，你管得著嗎？”馬建軍暴脾氣上來了，當場擼袖子。

李國超攔住馬建軍，不緊不慢地大聲問售貨員。

“你的意思，是農民不配穿皮鞋？那誰配？你這個小小售貨員配嗎？”

售貨員聽出來，李國超言語間竟然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她立刻一挺胸脯，倨傲地說：“我是吃商品糧的，當然比你們泥腿子配。”

李國超不卑不亢地說：“你吃的商品糧，也是我們農民揮灑血汗種出來的。”

“我是鄉巴佬、泥腿子，請問你又是什麼成分？資本家？地主婆？”

這三連問，可把售貨員的臉都問白了。

被扣上資本家、地主婆的帽子，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我、我不是！”她趕緊否認。

“是，你或許不是，你隻是刻薄、忘本。”

李國超語氣平和又淡定，甚至帶著憐憫。

圍觀人群裏農民也不少，他們很煩看不起人的售貨員。

見她被奚落，大家頓時哄笑起來。

售貨員臉色漲得通紅。

這時候，百貨大樓的經理來了。

他維持了一下秩序，就轉頭看向李國超。

“同誌，小張新來上班，還沒受過培訓學習，服務不好請你見諒。”

這會兒，售貨員變臉了，裝出一副委屈樣。

“經理，我隻是好心提醒他，是他咄咄逼人上綱上線，我......”

經理厲聲打斷她：“你閉嘴！我剛剛都看到了！”

“讓你好好為人民服務，你在做什麼？回去寫一份檢討交上來。”

售貨員一臉震驚。

她接受不了，為何經理會突然向著這兩個鄉巴佬。

“還站著做什麼？回去寫檢討！”

經理一個勁的給李國超賠笑，確認李國超要買那雙鞋，還親自打包。

圍觀的人都看得有點懵。

這個灰頭土臉的小夥子，什麼來頭？

隻是和售貨員吵架吵贏了而已，經理有必要給這待遇嗎？

經理不會得了失心瘋吧？

這時候，人群裏有看穿經理的人小聲說：“你們知道個屁。”

“這個買鞋的小夥，講話不卑不亢，辦事沉穩，哪裏會是沒見識的農村娃。”

“怕是回城的知青，也沒這份穩當勁兒。”

“這娃兒，要麼背景了得，要麼能耐了得。不好開罪的哦。”

有人卻反駁：“有背景有能耐就能被特殊優待了？這也太勢力了。”

那人笑了：“你這小同誌沒覺悟啊。現如今，有背景的是為國家和人民做貢獻的人；有能耐的，是國家和人民需要的人。”

“別說經理隻是來平事打圓場，就算他真的優待那個年輕人，也應該。”

這兩年恢複高考，各種人才和能人都被接回優待的事層出不窮。

周圍人頓時對此番話深以為然，紛紛讚經理就是比售貨員有眼光。

被當反麵教材的售貨員如芒在背，再也待不住櫃台，掩麵跑去倉庫躲起來寫檢討去了。

......

有了百貨公司經理的陪同，李國超很快就買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從百貨大樓出來後，他和馬建軍手裏都拎滿了大包小包。

“哥，你也太牛了。”馬建軍由衷地誇讚。

“這些年，我見過太多勢利眼。每次和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也沒用。”

“你呢，心平氣和輕飄飄幾句話，那勢利眼的售貨員臉都白了。”

“哈哈，最有意思的還是那經理，恭恭敬敬地跟接待領導一樣。”

“哥，你怎麼做到的呀？快教教我吧。”

馬建軍越說越激動，仰慕敬佩之情溢於言表。

李國超也不能說：因為這經理是我上輩子開的公司裏的骨幹，所以我知道他八麵玲瓏還特別有上進心，篤定他如果在，一定會來打圓場。

“也沒什麼技巧，有理走遍天下而已。”

“時代在進步，人的思想覺悟也在跟進，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李國超含糊了過去。

馬建軍卻仿佛聽到了什麼金科玉律，把“有理走遍天下”默念了好幾遍。

“哥，我受教了！”

說完，馬建軍看看手裏的大包小包。

“哥，這東西也太多了，要不直接去郵局寄回去吧。”

李國超說：“不用了，我搭車能直接到村，不費事。”

其實，是把最後剩的錢都花差不多了，他不想再多花一個子兒寄東西。

“那也行。哥，你對張娜也太好了，這好幾大包，一半是她的。”

“你就不怕把人寵壞咯？她打小就潑辣，現在怕是得上天。”

李國超聞言，臉色淡了淡。

“你嫂子叫柳枝兒，和張娜有什麼關係？”

馬建軍楞了一下，旋即嘿嘿笑著打圓場。

“我就說嘛。柳枝兒和雪姐關係那麼好，做你媳婦準成。”

......

和馬建軍分別後，李國超到了約定的搭車點，等了一會兒，老李的車才出現。

老李還是那副冷臉。

等李國超大包小包上了車，還沒坐穩呢，老李就一腳油門躥了出去。

李國超並不生氣，隻是有點無奈。

他從包裏翻出給老李準備的大前門香煙遞過去。

“三叔，這是孝敬您的。”

老李看都沒看：“抽不慣這玩意，拿走！”

李國超也不強塞，而是順手將煙放在車上。

老李哪是抽不慣，而是對他有偏見，不想要他的東西而已。

回去的路上，兩人冷一句熱一句的聊著。

快黃昏的時候，他們路過一個偏僻路段，車子忽然猛烈顛簸了一下。

老李臉色一變，立刻把車停下。

他拿起大扳手，說：“我下去看看，你在車上待著，看見什麼都別下來。”

李國超卻不幹。

“叔，好像爆胎了，我下去給你搭把手，把車胎換了吧！”

聞言，已經跳下去的老李卻忽然凶巴巴回頭。

“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要敢下車，你就自己走回去！”

說完，老李重重摔上了車門，也不去檢查車子，而是站在了車頭前。

他抓著扳手，像個戰士抓著槍。

李國超這才發現，不遠處灌木叢裏，正爬出幾個抄著撬棍甚至菜刀的人。

竟然遇上路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