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北宮 長秋宮內

徐文姬正跽坐於幾案旁手不釋卷，案上擺著一摞摞的書簡，碧落跪在一旁服侍。

徐文姬出身於南陽宛縣的屠戶家庭，後被送入掖庭，得李宏臨幸，受封貴人，光和元年，皇後宋氏因遭中常侍王甫之和太中大夫程阿的誣陷詆毀，被廢黜皇後之位，並送入暴室，宋皇後最終憂鬱而死。光和三年，徐氏被立為皇後。

作為皇後，徐文姬已然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可她的出身卻是她此生最大的汙點，剛為後妃時，沒少因為這個受人譏諷。徐氏性子要強，生子後，她拚命讀書，增長學問，學著做最合格的皇後，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不管是為了鞏固這皇後之位，抑或是不想為人說道。

她放下手上的書簡，碧落立即有眼色地上前替她揉手捏肩。

前幾日趙秀娥被打入暴室，趙家竟連句質問都沒有，可見是已經放棄這個嬌養多年的女兒了。權臣貴胄又如何，連骨肉血親都不在乎，聖賢書讀得再多，也藏不住心肝裏的冷血無情。

徐文姬享受著碧落的伺候，鳳眸微咪。

“碧落，你覺得那小九兒如何？”

碧落謙卑一笑，繼續為她捏肩。

“婢覺得，不過是個沒甚見識的小公主，瞧趙氏被廢那日，嚇得都不敢吱聲了。”

徐文姬將書簡折起，放到書簡堆上麵。

“予倒覺得，這個小九兒，有點意思。”

那日她看見這個小公主跪在眾人麵前，看似驚懼，實則不然。她便順水推舟，與她一道，送走那個討人厭的趙秀娥。

想起趙秀娥，徐文姬眼中劃過一抹狠厲，當年就是她想要害自己腹中孩兒，若不是意外被自己知曉，那時就是一屍兩命，更不用說什麼皇後之位。

碧落跪直身子，開始為她按摩胳臂。

“皇後覺得有意思，自然是那位有讓您入眼的地方。”

屋裏的鎏金竹節博山爐此時正焚著香，爐如海上博山，下麵有盤以貯湯潤氣，山海同存，精美絕倫。

徐文姬閉眼，吸了一口氣。

她喜歡焚香，仿佛這樣她就可以忘記小時候在家中肉鋪裏彌漫的腥氣，忘掉渾身上下怎麼洗都洗不掉的肉味。同時，也能忘掉從前的那個自己。現在她隻需要記得，她是後慶唯一的皇後即可。

“若是平日裏無事，就多叫她過來走動走動吧，予無女，她無母，倒真是樁緣分。”

這個李永寧有幾分聰明，可惜，不過是些小聰明，但若是能加以利用，不失為一把好刃。

碧落替她理好桌上的書簡，又躬身為她添了一盞茶。

“喏。”

永寧殿院中，李永寧正一手墊在腦袋下，一隻手拿著蜜餌吃著，閉著眼睛，感受著微風拂麵，好不愜意。

阿杏挎著衣籃子從院中經過，剛巧看著這一幕。

“公主，不是讓您不要在飯前吃蜜餌嗎？你忘了上次你吃完後不消化喊腹痛的事了？”

李永寧趕緊從胡凳上彈起來，將手中的蜜餌背到身後。討好地接過阿杏手上的衣籃子，訕笑著開口。

“哎呀阿杏，就吃這一次，最後一次，我保證！”

阿杏盯著她星辰般的眼睛，也不多說，一隻手在二人麵前攤開，其含義不言而喻。李永寧撇撇嘴，好不情願地將隻啃了

幾口的蜜餌放到阿杏手心。看著最喜愛吃的點心被阿杏無情奪走，李永寧感覺自己的心都被一起帶走了，委屈巴巴地看著阿杏。

阿杏一把將衣籃子從李永寧手上拿走，也不再與李永寧說話，徑直去洗衣了。

李永寧百無聊賴地坐在胡凳上，看著天空發呆，偶爾飛過幾隻鳥兒都能讓她感到一陣驚喜，也隻有這樣，她才能切實的感覺到頭頂的這一小片天空不是靜止的。

正當她發呆之際，忽然聽見殿門口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李永寧細眉一皺，她實在想不到這個時間有誰會來找她。

李永寧站了起來，放下挽到胳膊上的廣袖。

來人是徐文姬手下的碧落。

碧落微笑著給李永寧行禮，按說她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本不用向李永寧這種爹不疼娘不在的公主行如此端重的禮。

李永寧也回了一禮，

“永寧不知碧落姑姑前來，多有失禮，還望姑姑海涵。”

碧落依舊是那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微笑。

“公主言重了，碧落不過是個奴婢，哪敢在主子麵前拿喬。”

李永寧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連碧落都派過來了，看來，徐文姬已經決定拉攏她了。

“不知碧落姑姑今日前來，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