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名叫庭花閣,是從前許荷的住處,許荷喜靜,因此位置倒偏了些,不過院子寬敞整潔,養著些花花草草,這麼些年,竟也還存活許多,想象中的雜草叢生也沒有出現。
沈知煙有些詫異,在院子中站了半晌,尋了婢女問,才知道原是主君吩咐人常打掃著的。
沈知煙不明白,這是懷念,還是最後留下的一絲情分。
她倚在窗邊,像是發呆,又像是沉思,思緒早不知飄到了何處去。
竹月推門而入,瞧著她的模樣,放下手中的糕點,輕聲道:“姑娘,吃些東西吧。”
沈知煙聽著她的聲音才像晃過神一般,回過身來,走到軟塌邊坐下,小口的吃著糕點。
竹月一邊倒茶一邊嘟囔:“姑娘,我算是瞧明白了,這首輔府的人一個比一個虛偽,什麼一心為了家裏,什麼七分讓利,分明就是故意為難姑娘的,真到了自己頭上傷了自己利益便又不答應了,若真是姑娘答應了七分讓利,指不定還要被紫衣衛怎麼懷疑編排呢。”
沈知煙聞言輕聲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明白,沈然從小便是那般,總覺得自己正義又善良,不過是事情沒到她頭上去罷了,說到底我本也不是為了那點銀子回來的。”
她的聲音很輕,平靜得仿佛在說著旁人的事:“他們瞧不上咱們許家,也瞧不上娘親,可是他們好像忘了,不論是權利地位還是名聲清譽,本就不該屬於他們,偷走的時間太長,連自己都要騙過自己了。”
竹月煮茶的手微微一頓,神色有些複雜起來,她自幼跟在姑娘身邊,許家的事她也算是一步步看著過來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夫人不願去計較那些,本也沒什麼,隻是有些人,地位高了,眼睛也往上望了,便也做些忘恩負義斜眼看人的事情出來。
許家缺的從來都不是銀子。
缺的是公道。
“竹月。”
沈知煙突然輕輕喚了一聲,竹月便也輕輕應了:“姑娘。”
“外祖母過世快三年了吧。”
竹月沉默了,沈知煙偏頭看她一眼,露出抹淺笑,很是溫柔。
“沒事,我隻是突然想起幼時外祖母抱著我給我數星星了。”
說完,她身子往軟塌後靠,直到整個人要埋進去,聲音才緩緩傳來:“明日你捎個信回錦州,就說一切都好。”
微頓一瞬,聲音低了些:“順便告訴舅舅,讓他別與娘親說,省的她擔心。”
竹月瞧著少女背影單薄,眼眶之中便含了些淚,剛想說些什麼,突然目光便銳利起來,一瞬回頭望向屋外。
“誰?!”
沈知煙抬眼,在看見那道走進屋中的身影時,身子一瞬僵住,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道高大身影又出現在眼前。
與記憶中不同的是,那張臉比起從前要更威嚴些,也已經有了溝壑,隻是最終,沈知煙還是將記憶與現實重合起來。
“怎麼?認不得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似乎喚回沈知煙的思緒,她連忙站起身來,那一瞬,她的目光中閃過很多種情緒。
隻是下一瞬,她垂下頭收斂一切,欠了身:“父親。”
沈長行看著已經與他肩齊平的少女,看著她的眉眼之中已經有了幾分他年輕時的模樣,聽著褪去稚聲後的一聲父親,他向來冷靜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
印象裏那個總愛撒嬌的小丫頭終於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扶起她,頓了頓,卻還是收了回去。
“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