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皓腕撥開紗帳伸出,搭在了號脈枕上。
翠屏將幹淨的帕子輕輕地蓋在上麵,郎中先生這才將幹燥的手指搭在了對方的手腕上。
半晌,郎中這才皺著眉示意宋嫿換一隻手。
結果郎中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看著老郎中這能夾死蒼蠅的皺紋,童嬋心中更加忐忑,道:“先生,我家大小姐她沒事吧?”
老郎中看了她一眼,本不耐煩,但看到那真切的不似作偽的擔憂,又壓下了心頭燥意,道:“無事,你家小姐隻是失血過多,開點藥促進傷口愈合,再補點氣血就好。這裏有一盒舒痕膠,等傷口愈合後每日早晚抹一次,不會留疤的。”
童嬋感激的將郎中手中的小盒子接過來,連聲道謝。
等郎中開完藥方,翠屏伸手接過收了起來,就要送人離開,沒想到宋嫿卻開口了。
“老先生,藥方可否給我看一下?”
翠屏一怔,下意識道:“大小姐,郎中先生開的藥不會有問題的。”
那郎中也以為紗帳後的宋嫿不信任他的醫術,當即臉色就垮了下來。
“姑娘,老夫的醫術遠近聞名,雖不如宮中太醫,但醫術絕對是頂尖的。姑娘何必憂慮?”
宋嫿坐在紗帳後,身姿端正,並沒有就此罷休。
“老先生誤會了,我自然相信先生您的醫術和藥方。我要藥方過來瞧瞧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都有何種藥材,如果太貴,我可能買不起。”
老郎中一怔,有些訝異地看向了翠屏和身邊的那些家丁侍女,恍然大悟,隨即看向紗帳中身影的眼神裏也帶上了一絲憐憫。
而翠屏和童嬋的臉上都顯現出一絲尷尬。
翠屏也不好把藥方一直揣著了,連忙掏出來雙手捧過去給宋嫿。
宋嫿沒有客氣的意思,接過來掃了一遍,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個老郎中,然後不動聲色地將藥方遞了回去。
“嬋兒,你送一送老先生,順便取一下藥。”
童嬋立馬應下,並且有眼力見的帶上了所有的銀子,跟著翠屏等人一起出去了。
宋嫿則是掀開紗帳,將桌上還沒收起來的筆墨磨開,又攤了一張宣紙,開始將自己記下來的藥方默了出來。
看著自己那雖然不難看但也說不上好看的字,宋嫿又一次慶幸,幸好原主不怎麼學習,不然這一手字直接就能穿幫了。
默默感歎了一句,宋嫿用筆劃掉了其中三味藥,重新換上了另外三種,又塗塗改改的將其中幾味的分量給換了,這才滿意地放下筆墨。
如此,這一份藥方,眨眼間就從促進傷口愈合,變成了一副拔毒的解毒藥方。
那個老郎中診出她體內積毒的問題了,但是他沒說,卻悄悄地開了這樣一副緩慢祛毒的藥方。
這藥方藏的太隱秘了,如果不是對藥理研究極深,一般的大夫是無法看出來的。
難怪他會以為宋嫿質疑他醫術就發火,這是有真本事的。
即便因為環境原因,他無法說,但他悄無聲息的做了。
醫者仁心,他擔得起這樣的稱號。
童嬋並沒有去很久,她很快就帶著幾副藥回來了,但是臉色不是很好,眼眶紅紅的,似乎是哭過。
宋嫿將藥接過來,打開一一檢查,確認沒有任何問題,這才讓童嬋去熬藥。
然後她就看到這個小丫頭一邊蹲在火爐旁給藥爐通風,一邊悄悄地用手背抹著眼淚。
歎了口氣,宋嫿終究還是開了口。
“想哭就大聲哭唄,偷偷摸摸的我又不是看不見。”
童嬋身子一僵,嘴巴一撇,然後就 真的張著嘴大哭了起來。
聲音震耳欲聾,宋嫿下意識地伸出手指頭堵住了耳朵。
終究隻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而已,還是個孩子,就算平時表現得如何懂事體貼,也改變不了她就是個孩子的事實。
好半天,童嬋宣泄了出來,這才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斷斷續續地道:“嗚嗚嗚......小姐,我們沒、沒錢了......這幾副藥吃完,我們從哪兒給你弄藥啊?”
宋嫿掏了掏耳朵,道:“就這啊?就這也值當得你哭?”
童嬋嘴角向下垮,委屈得不行。
“小姐!吃不上藥你的傷口就不會好,留疤了怎麼辦?”
宋嫿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臉,無所謂道:“就我這容貌,留不留疤的,有什麼影響嗎?”
“呃......”
童嬋一滯,情緒頓時不連貫了。
煩!哭不出來了。
“可......可就算不買藥,我們也要吃飯啊......大廚房那邊,我們也不能老去......”
童嬋越說聲音越低,她忽然想到,自家小姐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沒有之前那麼懦弱了。
宋嫿撐著下巴,道:“是不能經常去。”
不然看到某些人她怕自己吃不下飯。
童嬋眨巴著眼睛,一時間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麼又改口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怕你家小姐沒錢餓肚子是嗎?放心吧,那不是還有幾幅畫嗎?”
“更何況,你忘了三天後的約定了?”
童嬋一點也不心動,她壓根不相信顏安時會真的還錢。
那麼一個人渣,怎麼可能會被遵守承諾?
看著童嬋依然一臉擔憂的樣子,宋嫿歎了口氣,道:“行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你這丫頭有什麼心思放在臉上,你當你家小姐看不出來?什麼沒錢,都是借口。”
童嬋眼眶一紅,差點又沒忍住。
“小姐......我......我聽到了一些事......”
宋嫿重新躺回床上去,腦袋發暈。
“說。”
“是翠屏姐姐說的,剛才郎中先生診斷的時候,發現,您以後,沒辦法有自己孩子......”
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沒有辦法有自己的孩子,要麼隻能續弦成為別人家孩子的後媽,要麼還不如出家青燈古佛相伴,反正當不了正妻。
“哦。”
就這啊,她一身的陳年舊毒,在祛除幹淨前,能有自己的孩子才怪了。
童嬋意外自家小姐的反應,剛要說什麼,宋嫿卻突然換了話題。
“嬋兒,你見過最多的錢是多少?”
童嬋的思路立刻被帶偏。
“一千兩?”
這還是之前宋嫿為了給顏安時籌錢一下子賣了三幅名畫的收入,結果都沒捂熱乎,就被原主給塞到了那個男人的手裏,連個響聲都沒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