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
外麵,傳來那具粽子低低的咆哮。
沉沉的腳步聲,像沾水的拖把砸在地麵,狠狠扣緊我們的神經。
我和菜頭捂住嘴巴,目光看向正從容站在那的青八子。
見他往後背一順,將帆布包解開。
果然是一把青黑色的古樸唐刀。沉香木的刀鞘,與幽冥的世界融合,幾乎看不出鋒芒,被他橫在身前。
一雙明亮清澈的眼,有力注視前方。
見青八子將左腳向前踏出半步,膝蓋微彎,脊背略曲,側身站立。
手臂呈環狀,一手扣在那唐刀的柄部,一手五指骨節分明,罩住刀鞘間灼灼的寒光。
休閑裝的穿著,瀟灑隨意,帶著幾分古代遊俠劍士的豪氣,鬥酒日月傾。
我見他右腳稍稍踮起,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這時候,薄薄的木門外,傳來野獸嘶吼的咆哮聲,極度嗜血。
轟!
碎裂的木片四處飛濺,猶如天女散花,嚇得我和菜頭一顫。
兩隻猙獰的屍手滿是死皮,尖銳的指甲將那扇木門輕易撕裂,惡臭的腥風隨之砸入耳室。
粽子來了!
那女屍複活,半張扭曲的臉遮在被屍蠟凍成海帶的頭發裏,半麵森白的牙齒相互摩挲,發出咯咯的怪響。
似乎是畏懼青八子的氣勢,那粽子還有些猶豫,不敢直接衝入耳室。
哢。
微微拔出一寸刀刃,青八子屏住呼吸,整個人融入黑暗中。
他那骨節分明的手,將一切罩在掌心,隻留一縷流光融入眼中。
經過短暫的拉鋸後,猙獰的女屍嘶吼數聲,漆黑的指甲足有尺許,如同十把鋼刀刺來,要把人剜心剖肉。
唰!
在粽子撲向青八子的同時,一道刺眼的白光猶如閃電,在黑暗的耳室陡然決裂。
來如極光之晝夜,去如朝露之長歌。
隻瞬間,等我和菜頭打起手電時,地上倒著一具無頭幹屍,青八子不慌不忙重新把唐刀背在背上。
帥翻了!
劍走如龍翻江倒海,寒光內斂雲雀不驚。
這家夥確實是個高手,如果從事劫匪行業,肯定比他倒鬥賺得多。
菜頭鼓掌喝彩道:“瞧瞧,牛上天啦。”
青八子沒理菜頭,自顧收起唐刀,淡然走出耳室。
等我們出去時,不知這家夥去哪了。
“這種人太危險了,要害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咱們還是趁亂摸幾件冥器,回家泡個熱水澡,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我拉住菜頭:“你還要往前走?”
“不然咋地,連個冥器都沒摸到,回去的路還被封死了。難得下次地,咱不能聾子見啞巴,不聞不問吧?”
“那也不行,太危險了,還是找條路挖出去吧。”
“小白,別介啊。隻要膽子大,粽子放產假;冥器拿幾件,年尾就成家。橫批‘地上地下兩開花’。”
實在拗不過菜頭。再說了,如果沒人盯著,艾薇那夥在下麵破壞文物怎麼辦。
根據地宮格局而言,甬道的盡頭,就是陳列祭祀和陪葬品的前殿。
半推半就的,我勉強答應和菜頭去前殿,拿了紀念品就打洞出去。
至於艾薇那個外國老娘們和六麻子,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終於說服我了,菜頭的步伐那叫一個輕盈。
我們往前走了三十多米,才看見發白的前殿石門聳立麵前。
門上惡龍吞鮫,翁仲持劍,雕刻的線條極其有力,給人極大壓迫感。
石門後麵有自來石,已經被破壞,看來隊伍其他人早早便進去了。
我倆順著門縫往裏擠,不敢打開手電,怕被人發現,順著牆壁摸啊摸。
這個前殿很大,約莫有七八十平米。
大青磚堆砌得嚴絲合縫,寶頂拱起極高,象征浩瀚天穹,數百顆寶石以二十八星宿格局鑲嵌其上。
那種場麵非常震撼,我們借助寶石光輝,磕磕絆絆的摸路走。
菜頭流口水啊,那寶頂有七八米高,不然他非得上去摳幾顆下來。以後見嶽父嶽母,直接幾袋紅寶石丟過去,要啥彩禮房子。
前殿被修成八卦形狀,八個方位有三人合抱的金絲楠木為基柱,上有金箔點綴的祥龍吞雲吐霧,巧奪天工。
這種規格的金絲楠木,在清朝後期便絕跡,皇上的棺材都沒這待遇。
殿堂的中心,還有很大的黑色物體,我無暇去細看。
摸了半晌,我發現這前殿的左右還有房間,應該是用於祭祀和陳列的配殿。
“小公雞點到誰就選誰。”菜頭碎碎念念,選了個右配殿,我跟在他後麵進去渾水摸魚。
不知怎麼回事,黑暗的前殿深處,我感覺有一雙陰冷的眼睛,時刻注視著我們。
後來想想,石門明明開著,那詐屍的粽子愣是不敢進來吸人血,隻敢在甬道前後徘徊,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進入右配殿的時候,我聞到血腥的氣息,隱隱約約看見,裏麵躺著具人屍。
菜頭點了根蠟燭,用手半捂著:“屍體已經涼了,是被重物砸死的,嘖嘖,後腦勺都稀碎,人為財死啊。”
我膽子變大,走過去說道:“是那個湯姆,莫非六麻子下的手?”
“咱們是孔夫子考英語,一問三不知。這外國佬死就死了,來,找找有沒有什麼冥器。”
“其實這人也沒啥壞心眼,死在這可惜了。”大小是條人命,我為對方不值,胸口替他畫了個十字架。
在湯姆屍體不遠處,有一座九層白玉佛塔,把菜頭吸引住。
整個右配殿,完全是根據這座白玉佛塔營造。
四周的垂壁繪畫西方極樂世界,有蓮花祥雲,飛龍走獸,大千世界都在這方寸之間輪回,咫尺春秋。
這種規格,這種手筆,怕是皇陵才有。
可m朝皇帝怎麼能埋在這。說墓主是諸侯王吧,地宮大小明顯逾製了,況且這座白玉佛塔,是價值連城的聖物。
唐憲宗為迎佛骨,下令工匠以和田玉雕琢佛塔,再用黃金製作一寶函供奉舍利子。
這種手筆,被稱為“九重玉台置金函”,非皇家不能用。
九層玉台,分別雕琢天龍八部和西方聖境,光雕工,要花十年時間。
特別是這種品質接近於羊脂級的和田玉,清末的時候,礦脈便枯竭,很難再開采出來。
菜頭跑過去摸了又摸,哈喇子流出來:“小白,你說說,這玩意值多少錢。”
“這麼跟你說吧,給你張支票,一口氣能在格子裏畫幾個零,這東西就值幾位數。慈禧太後的夜明珠都值兩千萬兩白銀,何況這座幾百斤的極品玉山。不過,咱們可不能把文物據為己有,要學會保護和放手。”
“去去去,那也不能白來啊。”菜頭的智商有返祖的傾向,居然彎下腰開始搬那玉台。
過了片刻,他才有些遺憾的喘粗氣:“咳咳,這玩意怕有五六百斤,咱們搬不動更拿不出去,哎呀,可惜。隔壁鄰居生孩子,空歡喜。”
右配殿裏除了這座九層玉台,沒有別的陪葬品,菜頭不爽了:“按你說的,這玉台上麵,應該有個黃金鑄造的盒子,在哪呢?”
黃金盒子好啊,硬通貨,體積小,何況是明代皇家工藝,菜頭最喜歡。
我指了指地上湯姆的屍體,連頭骨都被砸碎了:“我估計艾薇那夥人,就是到墓裏來取那隻黃金盒子。在右配殿裏發生了矛盾,六麻子一夥人下了黑手。”
光是放置黃金匣子的玉台便價值連城,可想而知裏麵存放的東西,莫非是佛祖舍利子?
“得,盒子被人拿走了,玉台咱們又搬不動。要不,去左配殿看看?”菜頭不甘心,恨不得吃兩根菠菜變大力水手。
這九層和田玉台,放眼全球,都屬於孤品,上麵的雕工細如毫發,我看著都眼熱。
“咱們不是說好進來拿個紀念品就走,別節外生枝。”墓裏麵有青八子都忌憚的存在,我打心眼裏不想久留。
“咱不是還沒拿到嘛。難得下次地,咱不能屎殼郎戴鮮花,假裝勤勞小蜜蜂啊。”
菜頭吵著要去左耳室看看,我心裏因為好奇,最後勉強跟著走了。
要去左耳室,我們必須穿過那片漆黑的前殿地宮。
地宮寶頂上雖然有萬千寶石瑪瑙鑲做星辰,但深邃的虞淵裏,總有一雙陰冥的眼睛,久久未能散去。
噗通。
我貓著腰穿過前殿,黑暗裏,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腦袋磕在牆上,差點流血。
“怎麼樣,摔著沒有?”菜頭急忙折返過來,扶起我的一瞬間,見他臉色狂變。
“奧...特曼,奧特曼。”
“啥?”我心說菜頭吃錯藥了不成,這國內哪來的奧特曼,這也不歸上帝管,是玉皇大帝的道場。
等我回過頭,發現一張巨大嚴肅的青色怪臉,牢牢貼在我身後,陰陽怪氣的看著我們。
我以為是活人,揮拳打過去,砸在那臉的眉毛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黑暗裏,隻能聽見我和菜頭沉悶的呼吸聲。
等我們把電筒打開,才發現那不是什麼怪獸,是一尊龐大的青銅麵具。
有三米多寬,兩米多高,範鑄的痕跡清晰可見,典型的先秦青銅工藝。
“三星堆的青銅麵具?”哪怕菜頭不學無術,看清那個奧特曼之後,也脫口而出。
沒錯,這座明代地宮,有西漢時期的水銀古屍陪葬,更有古蜀文明的青銅大麵具。
這個青銅大麵具橫陳在地宮前殿,充當了向墓主人祭祀的貢品。
之前我隱約看見的黑色巨物,應該就是麵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