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前,宋吹吹幾乎從未能離開床榻,她的身體虛弱不堪,不止一位名醫斷言:這孩子活不過三歲。
宋吹吹並非什麼都不懂。
她很小的時候就聽得懂大人們的話語,也就漸漸知曉那些大夫對她的種種判語。
身體瘦小的小團子日日吃著苦澀的湯藥,一年、兩年過去,身上一兩肉沒長,反而一日複一日地感受到自己的虛弱,以及宋夫人,她的娘親,麵上日漸絕望的神情。
宋夫人不知道的是,很多個病得神誌不清的深夜裏,宋吹吹都聽到了她的痛哭和悔恨,隻是小姑娘每次都假裝昏睡,從來沒透露過一點想要放棄自己的意思。
宋夫人和崔嬤嬤帶著她四處尋醫問藥,卻在她剛滿三歲這年的七月裏,停在了一個偏僻的小鎮上。
在這偏僻的小鎮裏,小小的宋吹吹身體裏甚至萌發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鬆泛,她沒有再喝那些苦澀的湯藥,隻為能讓宋夫人和崔嬤嬤放心,每次都將藥喝下,再吐到窗外。
她感覺時間快到了。
直到一個夜裏涼風襲來,她意料之中被來勢洶洶的高熱席卷,整整三日,陷入一片白茫、昏黑,那裏有一個人。
她叫“宋掩”,來自二十多年後,她讓三歲的宋吹吹管她叫“姐姐”。
姐姐同她說了很多話,譬如她現在生的病,其實是中了毒,而她原來看見娘親死去、崔嬤嬤消失的畫麵,也是真的。
宋吹吹當時嚇壞了,她再如何聰慧懂事,也無法完全理解這些。
她不想生病、不想中毒,也不想娘親和崔嬤嬤離開她。
宋吹吹想哭,但奇怪的是,宋吹吹知道自己在姐姐麵前哭是沒用的。
於是她把眼淚憋回去,壯起膽子同麵前的人做了個約定。
小姑娘不懂生和死,但她想和娘親、還有崔嬤嬤一直一直在一起。
姐姐答應了,她同小小的,發著抖的宋吹吹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足足講了三天,並且勒令她一定要記住。
最後給了她一串珠子。
那珠子外麵是層木頭,一共八顆。
自那場病後,小姑娘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好,請來的大夫也驚訝於這久治不愈、來緣古怪的高熱突然好了,隻說再服幾服藥就可穩定下來了。
宋夫人與崔嬤嬤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而小團子宋吹吹好轉後,又時常透過窗看著外頭打鬧嬉笑的孩童,不知在想著什麼,看著十分豔羨的模樣。
自家小姑娘因著身體自小東奔西跑,四處尋醫問藥,許久沒與同齡的小孩接觸了。
宋夫人與崔嬤嬤看見這一幕心裏也是酸軟不堪,但還是讓宋吹吹在屋裏好好調養了半月有餘。
直到小團子軟著聲摟著人脖子小聲撒嬌:身上長了好多肉肉。
兩人這才將憋悶了許久的小姑娘放出去了。
但後來兩人發現,宋吹吹除了跟附近的小孩們玩,還喜歡去鎮上的一座書樓。
要說這鎮上雖離繁華京師千遠萬遠,但裏頭東西一應俱全。可就獨獨是這書樓,藏在鎮上交錯的小巷裏頭,一般人還真找不到這地。
崔嬤嬤頭次聽到宋吹吹說要去書樓還很是納罕:這小地方不富不裕的,也就出了個把秀才,哪裏會有人會來做這虧本生意呢?
跟著宋吹吹左拐右拐地進了條小巷,本來隻當是小孩子頑笑,最後竟真見著棟不掩破舊,但依舊巍巍而立的小書樓。
書樓不大,門上潦草的掛了個匾。因著是小地方,又偏僻,看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一個五旬老翁在門口的置了把躺椅,正拿著本破書蓋上眼,悠哉曬著太陽。
崔嬤嬤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人。
老翁複姓公孫,又因舊時也是個讀書人,鎮上人都管他叫公孫先生。
聽人說,這老翁年紀大,脾氣卻不小,事事都得看他心情。
鎮上不少他看不順眼的小孩都被老頭罵哭過。
在這位公孫先生聽見動靜一臉不耐煩望過來時,崔嬤嬤不動神色地將宋吹吹往懷裏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