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
渡鴉來不及向裴莞解釋什麼,趕忙衝上去捂住她的嘴,一臉緊張兮兮道:“祖宗,小點聲。”
裴莞被他捂住說不出話,唔唔唔地被他往邊上的樓梯間帶,眼神亂飄的時候無意間瞟到他紮著滯留針的手,她停下掙紮,乖乖跟著渡鴉上到了醫院僻靜無人的天台。
“你帶我來這做什麼?”裴莞向下望了望,倒吸一口涼氣,“你,你該不會是要?”
渡鴉翻了個白眼,把她按到天台的椅子上:“想什麼呢,我還沒活夠呢。”他坐到她身邊,攏了攏披在病號服外麵的薄外套:“再說了,我要自殺把你拽上來幹什麼?”
這確實,他要真想自殺不至於還給自己找個見證人。
裴莞問道:“你和樂然姐認識嗎?”
“認識,自從我來這家醫院,她就一直住在那間病房。”
渡鴉憑著記憶講道:“還記得我第一次化療的時候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想偷偷跑出醫院,結果路過一個病房的時候看見裏麵有個女孩正和家人有說有笑,等她家裏人一走她立刻吐了出來,還自己一聲不吭的把垃圾桶藏進了床底下。”
“當時我就想啊,她一個小姑娘都這麼堅強,我一個大男人才做了一次就要跑,是有點丟臉。”
裴莞聽得入迷:“所以你又回去了?”
渡鴉挺了挺腰板,一臉的驕傲:“當然了,我渡鴉怎麼可能這麼慫?”
裴莞:“那你當時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嗎?”
渡鴉雙手環胸,盯著天上飄著的幾片雲彩點點頭:“後來知道了,白血病,挺嚴重的。”
他舒了口氣,又變得一如往常般明快,但卻又無比堅定認真地說道:“我會幫她找到配型的。”
他查過,兄弟姐妹配型成功的幾率很高。
裴莞在剛才說話的時候一直有意無意端詳著渡鴉,他更瘦了,臉頰也已經深深凹陷進去,看起來比樂然更像一把強弩之弓。
她不明白渡鴉現在的身體狀態連自己一個外人都能瞧出些許,他拖著這副病弱的身子能怎麼幫樂然找到配型。
“你打算怎麼辦?”
“聽說她還有個妹妹,不過小時候被送人了,我已經打聽到了一點眉目,等知道了具體地址,我就去走一趟。”
“你不要命了?”
渡鴉咧了咧起皮蒼白的嘴唇,笑容淡淡的:“我要啊,可是她真的很想活,所以我就算豁出命,也要幫她續上這一線生機。”
裴莞不明白他對樂然這種甘願犧牲自己的情感,在她看來他的行為甚至有點傻。
“你做這麼多,僅僅是因為你喜歡她嗎?”
渡鴉的回答藏匿在他片刻的沉默中,雖然他不說話,裴莞卻已經找到了答案。
“你不怕死嗎?”
“怕。”
他問她:“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見裴莞在思考,渡鴉又道:“給你換個說法吧,你害怕鬼嗎?”
裴莞想到她之前看過的鬼片:“嗯。”
“我之前也是,但是我現在無比希望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因為相比死亡,死亡後的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如果我知道我會變成鬼,死亡這件事是不是就變得不是那麼可怕了?”
“如果我真的變成鬼,那我就還能再看看她。她要是病好了,我就放心了,她要是病沒好,那我就等等她。”
渡鴉講完看裴莞有點迷茫的眼神笑了笑,歎聲道:“等你也有了喜歡的人,你就會懂我了。”
“你這是什麼眼神?”
裴莞歪歪頭,有些俏皮:“就感覺,你穿這身也挺帥的。”
渡鴉理了理自己的病號服,眉飛色舞道:“當然了,我穿什麼不帥?”
他不能出來待太久,所以和裴莞聊完就趕緊回了病房。裴莞打好水回去的時候,發現連漪正在四處找她。
“你去哪了,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我都懷疑你丟了。
“剛才遇見個朋友,說了幾句話。”
回到病房,裴莞拉住連漪要推門進去的手,掙紮了一下問道:“樂然姐有親的兄弟姐妹嗎?”
“有啊,還有我表弟呢。”
“除了你表弟還有嗎?”
“沒有了,我大姨就兩個孩子。”
連漪有點不明所以,“你問這個做什麼?”
裴莞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驚訝,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
原來渡鴉口中當初被送走的那個女兒,已經在原本的家裏徹底被抹去了痕跡,不存在了。
也不知道樂然的父母會不會後悔,或許這個送走的女孩真的能救樂然的命呢。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幫我和樂然姐說一聲。”
裴莞把暖壺交給連漪,望了望已經睡著的樂然,剛才護士進來給她打上了點滴。
“嗯,好,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連漪。”
裴莞又一次叫住她,連漪退後了一步:“怎麼了?”
“謝謝你帶我來看你姐姐,人活著好難,但奮力活著,才是這道方程式的唯一解法,這題受教了。”
她原來一直住在象牙塔尖,享受著最好的生活,接受著最高層的教育。最開始被迫走出象牙塔的時候她以為這是一場滅頂之災,沒想到卻是一把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
原來這生活一直這麼頭疼,但卻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
從醫院出來,裴莞去了裴行舟那,她越來越不愛在家裏呆著了,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房子裏簡直無聊透頂。
三七沒打遊戲,反而蔫蔫趴在前台提不起精神,聽其他的服務員說好像是失戀了。
“三七哥,你沒事嗎?”
“妹子,是你啊。”
三七失魂落魄道:“沒事,他們不是說了,失戀了,不是什麼大事。”
額......裴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小心翼翼問他:“為什麼啊?”
她說完就開始仔細觀察著三七的神色,生怕傷害到他脆弱的小心臟。
三七痛心疾首,簡直懷疑人生,抱住自己的頭哀嚎道:“她說她相信光,我就送她奧特曼。”
“然後呢?”
他看起來更崩潰了:“可我沒想到是光明頂的光。”
“那個,你節哀順變。”
三七眼淚汪汪,鼻涕一把淚一把:“她說我給不了她幸福,跟一個開大奔的死禿驢跑了,你說,我有這麼差嗎?”
裴莞安慰他:“你還年輕,還有頭發,年輕就是資本。”
“對,我還年輕,等我登上富豪榜的那一天,就是她後悔的時候。可是,我的心告訴我,我還他媽該死的愛她啊!”
當他一邊淚灑當場,一邊憧憬著今後的輝煌人生的時候,裴莞趁他沒注意連忙溜走。
其實她想說的是,別太愛了,再愛就不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