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儀今天是跟著父親來參加飯局的。
程家隻有兩個女兒,程靜珊年紀還小,性子頑劣又還沒個定性,隻會吃喝玩樂,偶爾還要闖個禍再讓家裏給她擦屁股,是個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反正她是家中幺女,天塌下來有父母和姐姐頂著,不用她操心。
程靜儀也不負眾望,長成了圈內的名媛楷模,漂亮又十分優秀。
程家對自己的繼承人相當滿意,當家人程嵩走到哪兒,都十分喜歡帶這個很能為自己長臉的大女兒。
陳程兩家有意聯姻的事,圈內人都有所耳聞。
但他們不知道當日在陳家飯桌上的不歡而散,因而在今晚的飯局上,還是有很多沒眼色的人湊過來,開陳禮和程靜儀的玩笑。
他們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是在拍馬屁,實則句句都拍在馬腿上。
程嵩倒是看起來很高興。
他像是完全不記得之前在陳家的事情,言語間都對陳禮表現出十分的欣賞,有意無意的,引導周圍人認定,陳禮和程靜儀的確好事將近。
陳禮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骨節分明的手指間還把玩著沈明嬌送他的那隻銀色打火機。
這隻打火機是沈明嬌送他的生日禮物,很昂貴的私人定製,但還是掩蓋不了她就是敷衍了事的事實。
但陳禮還是很珍視,走到哪都不離手。
他很喜歡沈明嬌在這隻打火機背麵上畫的那彎小小的月亮,月亮旁邊還刻著她的名字,算是她少見的、很內斂的霸道。
陳禮從頭到尾都沒有理會程嵩,放任他自己在那裏唱獨角戲。
程靜儀坐在他身旁,如坐針氈。
她覺得很尷尬,但程嵩並不在乎她的感受,她也沒有辦法阻止父親的做法,隻能小聲的對陳禮道了一聲“抱歉”。
陳禮沒有任何反應。
倒是坐在他們對麵的一個男人注意到程靜儀湊過來跟陳禮說話的舉動,“哎”了一聲,自以為幽默的調侃:“這小倆口怎麼還說悄悄話呢?說出來大家一起聽嘛。”
這句話成功的把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陳禮和程靜儀的身上。
就連程嵩也轉過頭來,滿眼的慈愛:“怎麼回事啊你們倆?這裏這麼多人看著呢,說悄悄話太沒有禮貌了,有什麼事不能回去再說?”
他像個操心的老父親,雖然嘴上說的是責備的話,語氣裏卻沒有真正要怪他們的意思:“不好意思,各位,年輕人不懂事,讓大家見笑了。”
周圍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陳禮卻沒有笑。
他抬眸,冷冷的掃了程嵩一眼。
原本笑意晏晏的程嵩被他這個眼神看得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他很難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
程嵩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狼盯住了一樣,隻要他再多胡說八道一句,這頭凶悍的狼就會撲上來,撕碎他的血肉。
旁人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湧,還在拍他馬屁:“程總,您可真是有福氣,有程小姐這麼個優秀漂亮的女兒,還有陳總這麼英俊帥氣、又有能力的準女婿,真是人生贏家啊!”
“我可太羨慕你了。”
“咯噠”一聲,頗有幾分重量的金屬打火機敲在桌麵上,發出了一聲很沉悶的聲響。
一整個晚上都沒怎麼說話的陳禮抬起眼來,淩厲的下三白襯得他這個人戾氣十足。
他冷冷的掃了眼在座的人,最後目光落到程嵩的身上,一點麵子都沒給:“程總,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原本熱熱鬧鬧的飯局上,氣氛陡然僵住。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看陳禮,又看看程嵩和程靜儀。
陳禮還是麵無表情,程嵩臉上的洋洋得意卻是不見了,變成了一臉菜色,程靜儀滿臉難堪。
陳禮說道:“我本不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讓程小姐難堪,隻是你確實不太有分寸。”
“這種謊言即便你再說一千次、一萬次,它也不會成真。”他聲色冷冽,看起來很不耐煩,“你想丟臉我管不著,但我沒興趣陪你演這種無聊的戲碼,也不想讓人誤會。”
眾人一片噓聲,剛剛有多羨慕,現在就有多嘲諷。
程嵩難堪得恨不得有條地縫能鑽進去,惱怒於陳禮的不給麵子,指著他想說什麼,又被陳禮搶了先:“在你決定說假話的時候,就應該做好被揭穿的準備。”
他站起身來,沒再看任何人的反應,周身氣場十分強悍:“今天各位都在這裏,我正好澄清一下,也請大家幫忙做個見證。”
“我和程小姐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過去、現在、以後,都不會有。”
“我希望各位今後不要再聽信謠言,以免傳出一些不符合事實的傳言,到時候大家都比較麻煩。”
陳禮直接把話說死,威脅也明晃晃的擺到台麵上來,囂張又乖戾。
程靜儀也覺得難堪,隻是事情畢竟是她父親挑起的,她隻能受著。
陳禮說罷也不再理會滿場的鴉雀無聲,回身拎起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神情漠然:“我先走了,大家慢用。”
他剛走出包間,季郢清就從身後跟了上來。
他自顧走到陳禮身側,說:“我跟你一起走吧,顏顏去你們家找明嬌了,我正好去接她回家,免得打擾你們太晚了。”
陳禮頷首,沒有說話。
他和季郢清其實不算熟悉。
或者說,他跟這個圈子裏的二代都不太熟悉。
年少時或許還會一起玩過,但陳禮自從被人販子拐了一遭,再被找回來後,性子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十歲歲之後,除了沈明嬌,就再也沒有旁人能夠進入他的世界。
年少時的玩伴都被他拋下了,他隻跟沈明嬌待在一起,像是兩個人相依為命,就這樣度過了許多年。
兩個都不善言辭的大男人並肩走著,也沒有什麼話題可聊,氣氛很沉默。
過了會兒,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踩在瓷磚地麵上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程靜儀匆匆追上他們,因為走得太急了,氣還有點喘不勻,聲音卻溫柔:“陳禮!”
陳禮聞聲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程靜儀又小跑了幾步,跑到他麵前,微仰著頭,和他道歉:“對不起啊,我爸爸今晚說的話有些過分,給你造成困擾了,真的很抱歉。”
陳禮不會因為程嵩做的事遷怒到程靜儀,但對她這種總是在事後再跑來道歉的行為很不感冒。
他對程靜儀沒什麼憐香惜玉的想法,也不會因為她表現得楚楚可憐就覺得她有多無辜。
更何況,程靜儀的確也算不上全然無辜。
她和程嵩本來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是她默認了程嵩把她的臉麵一再丟到人前踐踏的。
“道歉就不必了。”陳禮嗤了一聲,眸光裏還帶著幾分嘲諷,“請你回去轉告令尊,以後說話做事前,最好先過一遍腦子。”
“我不是每一次,都這麼好說話的。”
程靜儀臉色一白。
見陳禮完全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她才有點倉惶的應道:“我明白了,我會轉告他的。”
“真的非常抱歉。”
她再一次向陳禮道歉,態度很誠懇,眼眸裏還泛著水光,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但陳禮一點都不動容。
他甚至沒再多分給程靜儀一個眼神,轉身就走,手指間還在把玩他那隻很漂亮的銀色打火機。
季郢清和他並肩離開,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了眼還留在原地的程靜儀,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他一句:“你今天這麼不給程家麵子,程嵩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陳禮並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隨他。”
要是程嵩真能給他使絆,那他也敬佩程嵩有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