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情景再現

七拐八繞，終於找到了那個胡同，走到門口，小鐘一腳踹開大門，喝道：“宋一鳴你個老不死的，跟活人不敢，人家死了你來勁了是吧？！出來！”

房門開處，魚貫走出八個小孩——其中就有上次考驗小鐘的那幾個——顯然訓練有素，快速站定，便成八卦方位，將小鐘圍在垓心。

小鐘曾聽師父講過太極八卦陣，知道其是按照文王八卦方位圖演化而來，包括群英、長蛇、臥龍、十麵埋伏等，是三國時期諸葛亮按照九宮八卦方位和五行相生相克原理布成的作戰陣圖。最令小鐘頭暈的，是什麼“九為數之極,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數,《易經》有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又有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爻’,從此周而複始變化無窮”，他自己總結就是“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至於八個卦象代表“幹為馬，坤為牛，震為龍，巽為雞，坎為豕，離為雉，艮為狗，兌為羊”，他是記不全的。

街頭混混兒出身的他最清楚，懂多少知識都是虛的，能不能打架才是實的。

他乍逢變故，氣憤難當，明知道凶案與眼前小童們無幹，可滿腔怒氣唯有打一架才可了結。小鐘眼見一人衝到近前，一記重拳打了過去，到了麵門，發覺對方粉臉稚嫩，終究不忍，變拳為掌，力道也減了大半，避開臉頰，輕輕推在那人胸口——觸手tu起，溫潤而又結實。

小鐘與那人不禁同時愣住，竟不知如何反應。

那人瞬間飛紅了臉，啐道：“登徒子找死！”聲音清脆，含嗔薄怒，竟是一個女孩！其餘七人也早已圍了上來，眼睛冒光，氣勢大盛，車輪般將小鐘圍住。

小鐘欲待解釋，可眼前眾人潮水般接連攻來，絲毫不給他開口機會，招招狠辣，不留間隙，不禁怒從心起，幾個小毛孩子就想拿下小爺？！當下再不容情，左擋右格，出拳又快又急，堪堪打中幾人，心下竊喜，什麼狗屁八卦陣，不過如此嘛！

二十個回合過去，他發現不過如此的是自己。

八卦陣的精妙就在於，它是一個係統，是一個修複能力極強的無限循環係統。對陣之人盡可攻擊陣型任一部分，但卻無法消滅——或消除，就像一個人可以伸手斷水，卻無法阻止水流綿綿不絕。

一百個回合打完，小鐘已經氣喘籲籲，體力難以維持，眼見對方仍如水流般湧來，隻得勉力還擊，出手已經沒了章法，打出去就像打在棉花堆上，無處著力，卻深陷其中。

“砰砰砰砰”——小鐘連遭四擊，鷂子般飛起，重重砸在地上。

挨了一頓暴揍，心裏卻舒快好多。

忽然，小鐘眼前一黑，心裏一驚，卻見一張大臉湊了過來，呼出的酒氣噴到了自己臉上，想要躲開，卻被按住了肩膀。

小鐘定睛一看，正是師父宋一鳴。

宋一鳴顯然喝醉了，打著酒嗝哼道：“小子，咋樣？服不服？”

小鐘一把打開他的胳膊，一骨碌爬起來，喝道：“不服，不服，一百個不服！”

宋一鳴一屁股坐在地上，剛要開口，就被小鐘一把撲倒，本能欲待發功，卻苦笑一聲，歎道：“報應，報應！因果循環，絲毫不差！”

小鐘不理，就要揪他的胡子。宋一鳴任他胡鬧，隻是長籲短歎，兀自搖頭。

胡鬧一陣，小鐘氣也消了大半，坐在地上，呼呼喘氣，瞪著宋一鳴道：“老不死的還不死，害得好好的顧大嬸卻死了！”

宋一鳴沉默半晌，道：“幾十年前，我兒子也是這麼跟我說的，說我這個當爹的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娘親卻死了。”小鐘一怔，從未聽師父說過家事，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宋一鳴躺在地上，自顧自說著：“她是很好，我......我整天忙著幫裏的事，根本沒工夫照顧她，她生了大病，我也沒給她端過一次藥，兒子罵我，我認。”

小鐘試探著問道：“您兒子，現在......在哪兒？”宋一鳴卻不回答，搖搖頭道：“她也很好，長得也像她，是我不配！”

小鐘又來了氣，喝道：“有啥配不配的，你以為配驢配馬！老伴兒死了幾十年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就在我跟前吹牛逼！”宋一鳴哼道：“你懂個屁！我一個糟老頭子有啥不好意思的，顧大嬸......是很好，可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害她......”

小鐘哼道：“你已經害死她啦！”宋一鳴閉上眼睛，緩緩道：“那一晚，我就不該留下，住在隔壁也不該！唉！天煞孤星，非人力所能違抗啊！”

“你還沒回答我，你兒子現在咋樣......”小鐘仍不死心。

宋一鳴緩緩坐起，正色道：“小子，我沒有兒子，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從今天起，你也不再是我徒弟！”

小鐘張大嘴巴，想要說話，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宋一鳴瞥他一眼，道：“算你小子有點良心，讓你看場戲。”霍然站起，醉態一掃而光，朝門外喝道：“帶進來！”

小鐘心下奇怪，卻見兩個小童押著一個魁梧大漢走了進來。兩個小童身高不到大漢腰部，若不細看，竟像他左右各提兩個暖水瓶一般滑稽可笑。

宋一鳴看一眼小鐘，道：“你來問吧。”

小鐘還沒開口，卻聽一個小童喝道：“跪下！”那大漢瞪他一眼，罵道：“你他娘......哎呀！”一聲慘叫，脖子已被一條繩子牢牢套住！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小鐘心下佩服師父的手段，嘴上道：“姓啥叫啥，為啥來這？”

那大漢雙手抓著繩子，喘著粗氣，半晌才道：“我，我叫馮四......我也不知道為啥就被抓到這了，我記得我跟幾個兄弟在喝酒，出來撒泡尿的工夫，醒來就在這了，”看一眼左右的小童，“他們可沒少揍我，還老愛用繩子勒我！”

小鐘冷笑道：“開早餐店的顧大嬸，認識吧？”那大漢一怔，馬上搖頭道：“不認識，我吃過的早飯多了去了，哪能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