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長不樂意了,故意大聲點名:“這位新來的同誌,叫岑昔是吧?你對村裏安排的工作有什麼不滿意嗎?”
岑昔從容不迫地轉過頭,順著書記員剛剛的話說下去:“我服從組織安排,但這樣分配勞動力,確實有點小問題。”
“哦——”田村長發出一個長音節,“你們城裏娃還懂這個?”
“算不上懂,但從提高勞動效率的角度來說,有更好的辦法。”
“這套分配方法,是省裏定下來的,施行了好多年。”
田村長說話極慢,又故意擺著譜,想拿權威來打壓岑昔。
岑昔針鋒相對:“生搬硬套條例,生產勞動就成了形式主義,實際工作中還是應該實事求是,因地製宜。”
“年輕人是不是太狂妄了?”
岑昔反問:“難道施行這麼多年都沒人發現不合理?”
書記員用力合上手中的登記冊:“來來來,你倒是說說,什麼才叫合理。”
“比如,知識青年下鄉是助力農村發展,而我們每天的工作隻簡單的砍樹、割草、撿石頭,屬實沒有太大發揮空間。”
田村長每一條皺紋都透著不屑,但麵上還是掛著虛偽的老成持重:“初生牛犢,心氣高也正常,但冷陽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隊上土地不夠,所以才讓知青去開荒。都是勞動嘛,分什麼高低貴賤。”
岑昔從襯衫口袋裏拿出一個筆記本,說道:“土地不足是因為利用率不高,我看過這兩年村裏收成的數據,很明顯有更科學的辦法。”
他將自己的筆記本在眾人麵前展開,煞有介事地科普起來。
這裏麵,凝聚著前世研究的心血,也加上了重生後針對現狀的調整。
說著說著,本該是舌戰群儒的場麵竟變成了學術報告會。
他先是分析了村裏可利用田地的情況,作物的分布,又根據工分本上的名單,計算出每年各種作物的畝產及村民收益情況。
“簡單來說就是,冷陽村目前的有效勞動力隻占到30%,還有很大的發展潛力。”
聽岑昔說了一堆話,田村長一直緊繃著的臉。
之後人群中漸漸響起掌聲。
這一批知青,多數都是高中文化,岑昔擺事實講道理,用數據佐證,大家都服他。
掌聲越來越大,田村長的臉色才漸漸有所緩和。
省城來的技術骨幹,果然有兩把刷子!
本質上來說,田村長倒也不算是壞人。如果岑昔真能把冷陽村帶好,他和田慶發那點小恩怨田村長也就不計較了。
岑昔話音未落,一個清亮甜美的聲音響起。
“不僅僅是勞動力浪費,那麼多品質上佳的經濟作物也可惜了。”
沈詠絮抱著手站在人群後,聽了岑昔精彩絕倫的學術演講,忍不住出聲助陣。
馬超群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剛到會場就一屁股坐到核桃樹下。
“趕,趕上了!看不出,出來,她嬌滴滴的,還,還挺能跑。”
剛剛熱烈激昂的氣氛霎時冷下來。
“她來幹什麼?”
“我們知青開會,她湊什麼熱鬧。”
各路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很快又移開。知青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沈詠絮迎著那些目光,氣定神閑地說出一句正確的廢話:“我來,自然是因為有人請我來。”
“拉倒吧,誰會請你這種鄉野村婦?”
“聽說這村姑名聲可差了,精神還有點問題。”
“但她剛才那句話有點道理,就是什麼......對,經濟作物。”
沈詠絮挑眉:“我說錯了嗎?一年本可以收兩茬的土地隻收一茬,白瞎了冷陽村這麼溫暖濕潤的氣候條件。”
岑昔萬沒想到,內向的沈詠絮會迎著非議站出來捧場。
更沒想到她懂的這麼多。
雖然心中感到一絲違和,但這種感覺很快被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動取代了。
“我請她過來的。”他大步走向沈詠絮,拉起她的手,走到最前排坐下來。
人群一下子又炸開了鍋。
沈詠絮名聲不好人盡皆知,這省城知青都不知道避嫌的嗎?
同宿舍的知青方平軍看不下去了,用手肘悄悄拐了一下岑昔的後背。
“小岑,你說事就說事,別夾帶私貨啊。”
方平軍比岑昔早來了兩年,對冷陽村的風土人情都很熟悉。
他很清楚隻要田村長不鬆口,村民都是站在沈詠絮對立麵的,誰都不想和這晦氣的孤女扯上關係。
岑昔家世好性格好,長得帥學識又高,方平軍佩服岑昔,所以不願眼看著他給自己挖坑。
可沒想到岑昔泰然自若地說:“我說的每一件事,都和沈詠絮相關,今天她就是我們這個會議的主角。”
這次會議的中心思想,就是要發動全體知青,共同幫助沈詠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