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開會?沈詠絮一頭霧水。
“你們知青的事找我做什麼?”
“來不及解釋了快上路!”馬超群拖著她往村裏趕。
“哎,我東西......”
“真麻煩!”
馬超群搶過沈詠絮手裏大大小小的布袋子,扛起玉米麵,咬著牙就跑。
冷陽村不大,村口的土路一直通到村公社,辦事處、婦聯、治安隊都擠在一處。
村公社的院子和知青宿舍是連在一起的,二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到時,空地上已經烏央烏央的坐滿了人。
駐村的二十多名知青全聚集在這裏,外圍還坐著許多看熱鬧的村民。
田村長耷拉著腦袋坐在中間,一言不發抽著水煙筒。
旁邊是前天來過的書記員。
岑昔最顯眼,他站在人群的前方,腰板挺得筆直,渾身上下仿佛有光環。
昨天金秀紅走後,岑昔認真地考慮過沈詠絮的問題。
誠如村裏人所說的,沈詠絮的悲劇,一大半都來源於複雜坎坷又不光彩的出身。
母親沐荼曾經是風塵女子,愛上了梨園名角沈修竹,自己給自己贖了身,義無反顧地跟著他來到這偏遠山村。
沈修竹剛到村裏時,因其英俊瀟灑、詩書滿腹,又出手闊綽,很是招村裏人喜歡。
這也就導致很多人恨毒了沐荼,一方麵是看不起,一方麵是嫉妒。
這些情緒不斷累積,終於在時代更替之後爆發。
戲曲成了封建糟粕,建蓋戲樓又耗光了全部積蓄,沈家的地位一落千丈,鄙夷和唾罵隨之而來。
沈修竹一輩子清高孤傲,哪裏受得了這種落差?
村裏人都說他在羞憤之下,在戲台之上提劍抹了脖子。
丈夫死後,沐荼隻能靠乞討和挖野菜勉強度日,一邊還要拉扯著當時隻有8歲的孩子。
原主是在受欺負,反抗,再被欺負,再反抗的逆境中長大的。
和其他下地進山“放養”的村裏孩子不同,即便是生活再難,沐荼也堅持教原主讀書識字。
從《三字經》《弟子規》,到《詩經》《論語》,以及各種戲曲劇目,原主早就倒背如流。
母親一遍遍告誡她,要自尊自愛,要堅毅勇敢,要正直高潔。
這些教育也成就了沈詠絮的靈魂底色。
五年前沐荼在眾目睽睽下被打死,原主沒有像村裏人期望的那樣,嚎啕大哭或是認罪服軟。
她默默收斂了母親的遺體,從此把自己包裹得更嚴、更深。
其實田慶發等人也給過她“機會”。
如果她肯妥協,願意去阿諛奉承那些村霸混混,則未必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可是,原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寧願把自己“作”成了典型。
壞的典型。
這些事情,前世岑昔都看在眼裏。
他也曾同情和心疼,也驚歎於原主的才華,想過要施以援手。
可在一兩次嘗試著抗爭之後,他害怕了,害怕每天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害怕這些壞名聲會影響自己返城。
最後,他和無數冷漠的看客一樣,什麼都沒做。
這一世,岑昔決定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昨天下午開完會,和新認識的幾個人寒暄了一陣,他就去了一趟村公社。
借著了解生產隊規章製度的名義,岑昔查看了村裏的工分本。
沈詠絮的名字也在本子上,但工分比起別人少了許多。
普通的一個工,別人可以計一分,沈詠絮卻三五個工才能寫上一分。
更別提備注欄裏還有大大小小的處分,理由千奇百怪,動不動就扣分。
到年底一算,沈詠絮不但分不到多少糧食,甚至還要倒貼些進去。
岑昔回到宿舍,翻來覆去睡不著,幹脆坐起來寫項目計劃書。
天還不亮,他爬起來召集大夥開會。
理由很充分:他們這批知青來得遲,沒趕上春季播種,要在抓緊利用初夏搞好農業生產,應對即將來臨的雨季。
田村長是對岑昔有點意見,但公是公私是私,今天“新兵”到崗和村裏的第一次會,他必須來。
書記員照本宣科地讀著規章製度,下麵的人心不在焉地聽著。
曆來給知青安排工作都有一套固定的固定的模式。
比如盡量讓知青參與開荒、燒地等“公有屬性”明顯的任務,盡量不占用到村民自家的田,也不占村民的工分。
分工時也要按照等級調整,像岑昔這種上麵打了招呼的,一般都分配較為安全輕鬆的工作。
岑昔站在人群中,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瞟向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