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岑昔很熟悉——前世病重之際就是這樣,一陣接一陣的眩暈,止不住地咳血。
前世,下鄉結束返城後,他的身體一直不好,咳嗽、氣短、眩暈。
後來,症狀愈發嚴重,咳血越來越多,去醫院檢查也沒個確切的說法,最終於1997年病逝。
他曾把自己的英年早逝歸咎於殫精竭慮、憂思過度,沒想到這一世,病症出現的這樣早。
岑昔不想讓其他人看出端倪,也挨著馬超群坐到地上,平複呼吸。
“多謝。”
見田慶發等人徹底跑遠,沈詠絮快步跑到岑馬二人身邊蹲下,查看情況。
剛才情急,她在床下一口木箱裏找到些磷粉,一咬牙,隨手抓了兩瓶藥,混在磷粉裏點燃。
由於不熟悉藥性,要是毒到岑昔和馬超群就糟糕了。
馬超群大喘著氣,向後一仰,雙手撐著身子:“你扮鬼還真像,早知道這幫孫子這麼慫,都不用小馬哥出手了。”
看著他中氣十足的抱怨,沈詠絮稍微鬆了口氣。
想了想,又站起來:“你們掩住口鼻。”
她快步折返回戲樓,將幾盞“鬼火”取下,扔在地上用腳踩滅。接著脫下白袍,用力扇風,驅散院中的煙霧。
待煙散盡,才取下塞在鼻子裏的兩小團白布:“不好意思,這迷煙的劑量不好把握,好像放多了些。”
馬超群頓時緊張起來,猛烈地咳嗽了幾聲,似乎想要將肺裏的煙咳出來。
“完了完了,我就說怎麼雙腳一陣陣發軟,眼前也出現了重影,你居然連我們一起毒?”
“少說兩句,煙隨風動,又不是人為控製的。”岑昔倒替沈詠絮解圍,“更何況,這煙就是戲班子常用來製造氛圍的,對人體無毒。”
“你知道?”沈詠絮偏著頭,一臉奇怪的望著岑昔。
她隻道岑昔是植物學家,沒想到他還精通毒理,更不曾想對這些民間雜耍的“旁門左道”也有涉獵。
岑昔避過沈詠絮的目光,臉上表情難以捉摸。
“這煙名為‘羅生’,以前西南一帶的戲班遠不如中原財力雄厚,舞台比較簡陋,就常在戲台四周點燃一點藥粉,一方麵營造出雲霧繚繞的氛圍,一方麵有輕微的致幻效果,讓觀眾像是墜入雲端。”
沈詠絮想起筆記上的內容,補充道:“配方裏加點料,劑量較大時,也能短暫的當成迷煙用,暈一陣就好了。”
馬超群鬆了口氣:“哼,原來是騙人的把戲,觀眾被煙霧迷了眼,也就分不清哪裏是戲,哪裏是真實了。”
岑昔的眸光在一瞬間黯淡下去,唇角微動。
“是啊,如真似幻,就像做了一場夢。”
上一世,也是這樣寂然的夜,沈詠絮在戲台四周燃起輕煙,為他一人唱了一曲。
她唱的是《蝴蝶夢》,莊周夢蝶,田氏劈棺。
清俊纖瘦的身影在煙霧中如同一個一觸即碎的幻影,疑心總生暗鬼,一點猜忌和誤會的火苗,便是陰陽兩隔。
遺憾和錯過,終不過一場大夢。
夢醒了,他們也就散了。
這是她第一次為他唱曲,第一次講起自己的身世,告訴他這煙名為“羅生”。
也是唯一的一次。
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人。
岑昔心中刺痛,脫口而出:“阿絮,你受苦了。”
沈詠絮一怔,馬上故作輕鬆地調笑道:“所以剛才你根本沒走是不是?”
岑昔臉上微紅,沒有說話。
沈詠絮職業病犯了,繼續追問:“你擔心我?為什麼?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麵,你知道這幫人會來尋仇?”
岑昔微微皺眉,記憶中的沈詠絮是個倔強內秀的悶葫蘆,斷說不出“你擔心我”這種話。
事實上,前世他們之間就連直接交流都很少。
不需要語言,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能懂得彼此心意。
但是懂得,不代表做到。
沈詠絮一直是有話想對他說的,可他忽略了,或者說,故意裝作聽不懂。
平心而論,前世岑昔有些忌憚甚至是嫌棄沈詠絮的身份。倉皇“逃”回城之後,他不斷安慰自己——她隻是個村姑而已。
後來,她死了,什麼東西被悄然改變,一切卻都來不及了。
岑昔抬起頭,目光堅定:“田慶發記仇心狠,縣裏的民警都壓不住他,冷陽村又是他的地盤,我怕他們對你不利。”
沈詠絮一臉意味深長。
岑昔的解釋倒是合情合理,也符合大佬邏輯清晰思慮周全的人設。
隻是......她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不過,大佬識得各種植物草藥,連筆記本上記載的偏方都認識,這份專業知識剛好可以彌補自己的短板。
接下來逐一搞懂原主筆記本上的藥方,還需要大佬的幫助。
想到這,沈詠絮向岑昔伸出纖纖素手,想要拉他起來。
岑昔沒有猶豫,握住她的手。
一瞬間,微涼與溫熱,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交織在一起。
沈詠絮手臂一僵,卻沒有躲閃。
四目相對,沈詠絮被動地看著岑昔幽深的眸子,前塵往事一閃而過,紛亂的記憶都消失了,此刻隻剩下濃濃的懷念。
為什麼要懷念?
咕嚕一聲輕響,打破了曖昧的氣氛,兩人同時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