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問出,徐舜英就後悔了,無論那個姑娘是什麼樣貌性情,大概都是自己沒有的樣子。
家裏近幾日無論父母兄姐,還是仆婦小廝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照顧她的情緒,這種刻意讓徐舜英心裏很不自在。
從母親那裏回來,她鬼使神差的想要出去轉一轉,透一透氣。
桑林自是無有不應的,主仆倆人便去了上京城最繁華的西市。
置身人間煙火中,人來人往無人注意到她,徐舜英總算鬆了口氣。
攘來熙往摩肩接踵,不知是誰撞了她肩膀一下,徐舜英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桑林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下。
不料又有人拽住了她的頭發,扯得徐舜英頭皮一陣鑽心的疼,她被迫抬頭,“啪”的一聲,她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三姑娘!”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徐舜英被打的發懵,身後桑林已經被人踩在腳下動彈不得。
“她失了清白被退婚,還有臉出來丟人現眼,都說徐家家風清正,看來也不過如此。”
“聽說衛衡都不要她了,要和左都禦史家的姑娘好事將近了。”
回首,徐舜英看到了兩個小廝踩著桑林的臉,還有仆從踩著桑林手腳,桑林額頭已經出了血。
徐舜英眸光一震,霍然衝了過去,還沒有到跟前便被他們家的奴仆推倒。
手肘觸地,疼痛驟然襲來,徐舜英抬眼環顧四周,一群青白色粗布衣衫的家丁圍著幾個姑娘,嬉笑嘲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在鬧市,逮著她和桑林沒有家丁護衛時動手,真是費了心思。
她像沒有痛覺一樣,全然不顧手臂傷口,抬頭望了望天----日頭高懸,當是個悠閑的午間。
隻是她此時心中悲涼,倒是辜負了這樣的大好時光。
她清了清嗓子,借著起身的動作,暗自握住腰間匕首,冷眼看向為難她的人。
文淵閣大學士孫博士家的孫女孫昭,禦史台張大人家的女兒張婉蓉,廷尉府遲大人家的女兒遲妍,和前欽天監鄭大人家的女兒鄭優思。
孫昭是這裏家世最好的,眾人皆是看她眼色行事。
她隻盯著孫昭:“你有氣便衝著我來,不要傷及無辜。”
徐舜英衣衫臟汙,狼狽不堪。讓孫昭很是高興,她暗道:和衛衡訂立婚約又如何,還不是被拋棄了?
孫昭雙手抱胸,趾高氣揚:“徐姑娘說笑了,你家下人不懂規矩撞著我了,我便好心教教她如何伺候人,她怎麼無辜呢?”
徐舜英摸了摸自己脹痛的臉頰,笑了笑。
她挪步上前走近孫昭,袖子裏匕首已經脫殼,趴在孫昭耳邊悄聲道:“我進京那天,是你賄賂的城門守衛吧,怎麼?禦史台的奏本還沒呈上去嗎?”
孫昭聞言臉色一變。
說完,徐舜英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禦史台張大人家的女兒,那女孩徐舜英見得不多,在為數不多的照麵裏,隻記得她沉默寡言,是個溫吞的性子,剛才仿若也隻有她閉口不言。
徐舜英慢悠悠的收回目光。
孫昭驚到說不出話來,她想不通徐舜英剛回到京城幾日,為何會對她做的事情這麼清楚?
若這件事被當眾挑破,所有人勢必都下不來台。到時被別有用心的人上奏說是結黨營私,恐怕孫家都要被聖上訓斥。
徐舜英眉眼間盡是冰冷,緩緩道:“放了我的丫鬟。”
孫昭此時有一絲後悔,她不過是聽說衛衡不要她了,心想老天爺終於開了眼,有朝一日也能讓目中無人的徐舜英落魄淒慘一回。
如今看來,她當見好就收,方為上策。
孫昭想通了關竅,說道:“放了她。”
自家姑娘發了話,孫家家丁自然無有不從。桑林掙脫束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來到徐舜英身邊。淚眼摩挲的喊了一句:“小姐,您受委屈了。”
徐舜英聽聞此言,眼睛脹澀,掏出帕子給她擦破皮的手掌簡單包紮一下:“我沒有受委屈,你先瞧瞧自己的傷。”
桑林連忙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徐舜英深吸一口氣,逼回淚意,轉身朝著孫昭便是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震得她手掌發麻。周圍瞬間出現了許多抽氣聲。
“徐家百年世家,五代忠良,血灑戰場的兒郎不計其數,各各對家國鞠躬盡瘁,豈是你能侮辱的!”
孫昭被打翻在地,尤自懵然口不能言。
幾個女孩子不知徐舜英哪裏有膽子還能發瘋,隻是默默對視一眼,當下判斷不能再激怒她,都拽著自家丫鬟默默後退了幾步,默契的沉默了下來。
被打倒在地的孫昭已經爬了起來,她自小錦衣玉食,從沒曾讓人打罵過,如今眾目睽睽受人一掌,自是羞憤欲死。
不過她剛撲過來,又被徐舜英一巴掌掀翻在地。
孫家奴仆回過神來,都要上前製止。
徐舜英一個箭步上前,膝蓋壓住孫昭胸腹,一手扯住孫昭頭發,一手從腰間抽出匕首抵在了她的臉頰上。
刀鋒冷光涔涔,徐舜英手腕微轉,孫昭的脖頸間出現一道血絲。
周圍眾人嬉鬧聲戛然而止。
不遠處,周軒騎著高頭大馬途經此處,不經意間發現徐舜英被圍困在人群中,對方人多勢眾,她顯然已經吃虧了。
周軒當即勒緊韁繩,正要過去一探究竟。
未幾,他又瞧見徐舜英拔出了匕首,心中惶然,登時下馬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