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徐舜英躬身跨出車廂，站立在馬車上，凝望不遠處的衛衡。

他比之從前更加沉著穩重，也有了上位者的威壓。想來也是，他在軍中聲望漸隆該當有這樣的氣度。

徐舜英瞧著他英姿颯爽、利落倜儻的模樣，忽然感到一陣難堪。

她和衛衡的過往家喻戶曉，她清譽盡毀的事情也是人盡皆知。

她的自尊早就分崩離析，她能承受任何人對她的侮辱，唯獨......害怕看見衛衡眼裏的嫌棄厭惡。

她從來驕傲，萬不想在所愛之人麵前太過淒慘。

徐舜英維持著表麵的淡定，回首看了一眼家的方向，麵色如常道：“永平侯夫婦想必已經到了徐府，你......也是為了同一件事情而來的吧。”

為了她與他的婚約。

他夾緊馬腹輕勒韁繩，胯下駿馬快走幾步，緩緩踱至她身邊，悄聲說到：“能否借一步說話。”

二人來到一個清雅的茶樓，直到入座徐舜英的腦中依舊空白，她聽見自己說：“你都知道了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衛衡還是聽懂了。

昨日城門口擦肩而過，他身負皇命未曾逗留。然而流言蜚語無孔不入，有心人、無意者都要過來與他講述一番，不過一天一夜，他便聽過了關於那件事的數個版本。

他神色微變，低聲道：“我知道。”

不過是一瞬間的表情變化，還是讓徐舜英察覺到了他的心思，眼神淡漠：“我不需要同情，尤其是你的同情。”

此時此刻的難堪較之剛才更甚，徐舜英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放下寬大的袖口蓋住微微顫抖的雙手，她最是不想在衛衡麵前丟盔棄甲。

午夜夢回，她想過無數種和衛衡重逢的場景，設想過他聽聞此事後所有的反應。

唯獨，沒想過他會同情。

這比嫌棄和厭惡，更讓徐舜英難受。

徐舜英一瞬間煞白的臉色，刻意壓製的手足無措的樣子，衛衡都看在眼裏。

這個驕傲的姑娘接下來的選擇，衛衡大概也猜出來了。

果然，徐舜英提了退婚。

那句話在衛衡舌尖饒了三圈，他終於狠心說道：“多謝徐姑娘成全。”

多謝.......成全！

徐舜英淒慘一笑，往事如煙似海彌漫在她周圍，本以為她的喜歡能讓他心回意轉，沒想到對他的愛而不得，終是釀成了她的遺憾。

原來，她的一廂情願如此不討喜，如此惹人生厭，如此讓人嫌棄。

在心裏演示過千萬遍的離別真到了眼前，她還是很難過。

徐舜英特意挺直背脊，想給這段不合時宜的感情一個始終：“當初......不該逼迫你，聽人說，你早已心有所屬，對不起......耽擱了你五年，祝願你能和那位姑娘........百年好合。”

衛衡看著徐舜英離開，長長的走廊和樓梯，她一步沒停。

須臾他身邊出現一個守衛，衛衡輕聲吩咐：“暗中跟著徐姑娘，最近盯著她的人很多，不要讓她出事。”

不多時，永平侯夫婦一前一後自徐府出來，上馬離開。直到馬車消失，衛衡才收回視線，轉身消失在人流中。

退婚提上了日程。

這幾日，徐府眾人格外忙碌，永平侯府當年送來的聘禮都要一一清點，裝箱。後日就要送還回去。

徐舜英來給母親請安的時候，見到滿院子的聘禮箱子，神色莫辨。

她回身瞅了一眼桑林手裏捧著的紫檀木匣，歎道：“求不得，求之不得，原來是這樣的。”

“永平侯府欺人太甚了，剛還了信物，就忙不迭的讓媒婆上門了。”

永平侯衛仲卿隻有兩個兒子，長子衛衡，次子衛琰。衛琰未及弱冠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年紀，媒婆為何人上門求親，不言自明。

“怕不是早就相看好了，隻等衛衡回京退婚呢。”

徐舜英神色難辨，高聲道：“母親，女兒來了。”

屋內的閑聊聲戛然而止。

須臾過後，珠簾輕搖，鄭瀟疾步走來迎了徐舜英進屋。

紫竹尷尬，三姑娘來了沒瞧見不說，還讓三姑娘聽見了不該聽的，她奉了茶就急忙退出去了。

徐舜英倒沒有介意，接過桑林手中的紫檀木匣，說道：“這是黃姨母私底下給我的。不過都是要留給她兒媳婦的，我留著不合適，母親一並還回去把。”

鄭瀟心痛的無以複加，這個紫檀木匣她和黃伊人一人一個，是出嫁前兩個人約好了一起定做的。

那個時候黃伊人認準了徐舜英這個兒媳婦，衛衡剛一點頭，她就把自己的紫檀木匣送了過來，當做信物。

彼時鄭瀟還在感歎緣分的奇妙，不料.......

徐舜英垂眸遮住眼底的黯然，平靜地問：“聽說衛家給他看中了一位姑娘，不知是誰？”

她一直很好奇，能讓衛衡放在心裏的姑娘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