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家眾人紛紛吹熄燭火,臥床歇下,不遠處的永平侯府卻依舊燈火通明。
衛仲卿書房。
支摘窗透過來的微弱晚風吹拂燭火,燭火晃動,散亂人眼。
衛衡滿麵風塵,剛從大覺寺打馬歸來,身上沾染的檀香味道還未及散去,便馬不停蹄到了永平侯府。
麵對五年未見的父親,衛衡眸光冷淡,也沒有開口問候:“永平侯迫不及待的往徐府下了拜帖,可是為著我的婚事?”
對麵的人坐在書案後,端的是久居上位者的深藏不漏,聞言他隻笑了笑:“消息倒是很靈通。”
府兵來報:衛衡城門開啟時入城,寅時入宮,辰時出宮便去了大覺寺。此時又出現在他書房,可見這一天的奔波。
衛仲卿看著眼前的長子,神色不明,他見衛衡沒有答話,又道:“徐家女已經配不上你,無論是為著你的仕途還是後半生的榮辱,都有比她更好的選擇。”
這裝婚事是黃伊人死前,親自給衛衡定下的,他擔心以衛衡對他母親的執念,若摻雜在這裝婚事中,怕是會耽擱退婚。
他起身給衛衡倒了杯茶,起了與衛衡詳談的架勢。
沒想到,衛衡幹脆的笑道:“徐家女......確實已經不是最好的選擇。永平侯若想退婚退了便是。”
此話一出,許是事情進展順利超乎了他的預期,衛衡明顯感覺對麵的人神色微動。
他的這個父親當真與五年前毫無變化。嘴裏說著徐家女配不上如今的他,可放眼整個大魏,哪裏還有比徐家更有威望的文臣清流。
大魏重文輕武,武將想要在仕途之上有所建樹,大抵會選擇與文臣聯姻。當初母親誓死也要促成他與徐舜英的姻緣就是為此。
徐家不能為衛仲卿驅使利用,自然不是他眼裏最好的選擇。
衛衡的姻緣好與不好,全看對衛仲卿於朝堂之上是否有所助益。
至於對衛衡好與不好,衛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不重要。
在親情之上還能堂而皇之的虛偽造作,衛衡哂笑:看來殿下說的沒錯,如今朝堂格局隱隱變動,他若想娶徐舜英,首先便要過衛仲卿這一關,確實不容易。
衛仲卿思索一瞬,沉聲道:“此事拖著恐會夜長夢多,明日我便與你的母親去一趟徐家......”
該說的衛衡已經說完,他起身往外走,聲音冷若冰霜:“我的母親五年前已經離世,連牌位都隻能供奉在大覺寺裏,這諾大的永平侯府哪裏有我的母親?”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徐舜英已經洗漱穿戴妥當。
昨日忙著歸家,和師父趙岩岩分別的倉促,她今日便想著再去清河醫館瞧瞧師父。
清河醫館是趙岩岩一手創立的,在大魏朝有不遜於太醫院的聲望地位。
主仆倆蹬車離家,在三元裏巷子口和永平侯府的馬車擦肩而過。
清風浮動,吹起對麵馬車帷簾一角,衛仲卿和周靜怡端坐其中,神情倨傲。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勢。
五年......黃姨母離世五年,周靜怡終於坐穩永平侯夫人的位子五年,衛衡在外風餐露宿五年,自己跋山涉水五年。
五年的時光漫長又短暫,命運兜兜轉轉,把走散的他們,似乎又纏在了一起。
不多時,馬車驟然停下。
徐舜英思緒回籠,不明所以。她掀開車簾一探究竟,車外那張陌生又熟悉的麵容撞進她的眼中,讓她一時之間忘了呼吸。
那是時常出現在她夢中的眉眼。
夢中的他比之現實更加冷漠,大多沉默不語的坐在一邊,或者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從來沒有過笑臉。
夢做的多了,徐舜英也能意識到,即使在她的潛意識裏,衛衡也是不喜歡她的。
久而久之,衛衡似乎成了徐舜英的逆鱗,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
誠然,徐舜英今天早早離家,是有故意躲他的想法,如今卻避無可避了。
衛衡打馬上前,穿著尋常墨黑胡服精悍又幹練,語帶笑意道:“徐姑娘,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