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臉上閃過一抹憐憫,雖然此地酷寒,人人都穿得嚴實,我穿得也不算少,可我許是天性太過畏寒了些,出現在天亙山巔,是上蒼對我的懲罰,此時臉上掛滿凍傷,雙唇皸裂,人也不聽使喚地抖著,身形過分孱弱,像是發了臆症。接著那張老臉又掛上防備,仿佛看穿我身無分文,她做的是小本買賣,還須養家糊口,做不得菩薩濟世的好事。
她沒想到,我開口並非討要吃食,而是問路:“老人家,我想問一下,此處何地?”
老嫗卸下些許防備,答道:“此處近陽水鎮,天亙山腳下。”
沒想到我走了這麼久,居然還在天亙山腳下,這天亙山的腳也著實太大了些。眼下我隻想盡快逃離天亙山的籠罩範圍,又問老嫗:“那您能給我說說,這附近的東西南北都是哪兒嗎?”
老嫗獨自守著攤位想必也覺枯燥,如今有我陪她說話,便細致地講了起來,手裏比劃著:“向東行兩裏路,便是陽水鎮。北麵自然就是天亙仙山,你可看到那山巔之上亮著神光的千年寒璧?據說上麵每逢三十年便會結出仙果,上一次,也是二十來年前的事情了,鎮上不少年輕健壯的孩子為此上山,個個凍得不輕,差點兒回不來......”
天亙山我是不願回的,所以這山上的事,我更沒興趣。幸好老嫗沒再多說,指著南方說道:“向南行到雪原邊界,便是赤水,須得渡過赤水,才能抵達天暖之地,赤水以南便是肅慎國疆域。至於這西邊......”老嫗沉吟了兩秒,語氣驟然變得慎重,“迦維羅沙窟。”
聽到“迦維羅沙窟”這五個字,我莫名覺得熟悉,內心百轉千回,還生發出一股殷切來。我本想一路向南,到個四季如春的地方,驅一驅身上的寒氣,可立刻又改了主意,打算向西而行,我禮貌地朝老嫗作了個揖:“多謝老人家。”
老嫗立在原地,許是看我遠去的背影太過單薄,於心不忍,連忙包了個大個兒的地瓜,把我叫住。隻覺一股滾燙的熱源輸到手中,我聞到地瓜的香氣,立刻往回推拒:“老人家,我沒有錢,買不起您的地瓜。”
老嫗手勁極大,顯然不容我拒絕:“給你你便拿著,莫再來我攤子前就行了!”
胖坨坨的老嫗已經挪回攤位前,裝作沒見過我的樣子,我卻感覺凍僵的雙頰自內向外燒了起來,這臉皮太薄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坦然接受這番好意,可雙腳像是黏在了雪地上,寸步難行。
我素來不喜欠人什麼,此番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不比天亙山永恒屹立,這位老嫗看起來年紀頗大,我怕沒機會償還她。猛地想起那副耳墜,我伸手順著脖頸鑽進披散的烏發之下,把它取了下來。那是一副白玉耳墜,一隻嵌著金絲,一隻未嵌,我自覺很是喜歡這副耳墜,不然不會一直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