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十三,是第二日的早飯時辰。
她正與旁人說笑,見到我進來,便冷了臉。
十三是這群人裏麵長得最漂亮的,功夫也了得,因此她自恃甚高。
她也是與我私人恩怨最深,且最不把我當回事兒的。
所以,她也是最後一個侍寢的——當然,如果不是她無計可施後送了我那個玉鐲,定然還是輪不到她。
我假裝沒看到她的冷臉,用過飯後,繼續帶著她們操練。
我以為十三有任務在身,不會急著與我清算這點小恩怨。
可到底我還是高看了她。
第三日晚飯過後不久,我便開始腹痛。
一夜竟起來拉了十幾次。
次日吃了藥也不見好,晚些時候屠八又來找我。
我白著一張臉去見晉王。
“怎麼回事?”晉王吃了酒,麵色微紅,倚在迎枕上。
“大約是吃壞了肚子。”我虛虛地答。
畢竟我從小傷了脾胃,腹瀉也是常有的事。
晉王不作聲,漸漸坐直了身子,指著桌前的墊子道,“我看看。”
我不敢違抗,坐到他對麵,伸出左臂。
他的手指覆到我的腕上,須臾,抬起頭看我。
他眼裏帶著揶揄的笑意,呼吸間香香的酒氣縈繞著我。
我不禁紅了臉。
當然,他看不出我紅臉。
我趕緊抽回手臂,用右手捂著方才被他觸碰過的地方。
知道被他識破,便磕磕巴巴說了實話。
“呃,王爺,十三性子是乖張了些,但也隻敢下些巴豆在我的茶水裏來解氣,王爺可別怪她。”
晉王咳了幾聲,將他那隻給我把過脈的手放置在唇邊,“茶水裏有巴豆,你怎會察覺不出來?”
我早料到他會如此問我。
“奴是知道,但想著這次讓她解了氣,往後她也就把這心思放下了,隻是奴高估了自己的腸胃......如今看來,十三去刺殺當夜,奴鞏怕不能在暗處盯著了......”
晉王摩挲著茶壺把若有所思,擺擺手,“你且回去養著吧,其他的不用操心。”
我謝過晉王,走到門口時,聽王爺問屠八,“奇怪,她害羞時怎麼隻紅耳朵不紅臉?”
我心裏一驚,摸了下自己冰涼的臉頰,再劃到熱熱的耳垂上。
卻聽屠八恭敬地答道,“想必十六還是非常懼怕王爺,一邊羞紅了耳朵,一邊又嚇白了臉。”
多麼狗屁不通的解釋。
可晉王似乎認為他說得對,打了個哈欠就說要早點去睡了。
......
又過了兩日,十三裝扮了一番,夜裏出任務去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大家都睡得很安穩。
誰也沒料到,十三出事了。
屠八來找我時,十三正在刑室裏被人按著扒皮。
她的哀嚎聲,聽得我頭皮發麻。
她後背上的皮已經沒了。
地上的石磚被鮮血包了漿,她疼得渾身顫抖,眼皮直向上翻。
屠八木著一張臉,同我道,“昨夜她去刺殺的是番國來的細作,結果她不但把人放走了,還給了那人一張晉王府的地圖。幸虧我在暗處跟著她,才將那細作給殺了。”
我很吃驚,“所以說,她是番國的奸細?”
屠八點點頭,“她不肯說有沒有同黨,所以隻能用刑。此前她害你腹瀉幾日,想必你十分想看她受刑的模樣,所以帶你來瞧瞧。”
這......未免把我想得太小氣了。
我跟屠巴說,“大可不必......”
可他就跟沒聽見似的,直接帶著其他人走了。
刑室裏隻剩下了我和十三。
十三扒開眼皮,吸著氣問,“是你算計我?”
我垂頭,拿出手帕為她擦去臉上的汙漬,平心靜氣,“我為何要算計你?為了那碗巴豆茶水?”
“嗬,那巴豆分明是你自己下進茶水裏的,與我何幹?傻子才會聽你在那裏胡扯!”
可不,整個王府全是傻子,都覺得是十三給我下藥。
其實是我不想去跟十三的這趟任務,所以自己給茶水加了料。
我眼前的聰明人兒恨我恨得直咬牙,“屠八暗中跟著我,一定與你有關,對不對?”
當然與我有關。
因為我瀉肚,所以屠八跟去善後。
我假裝不解,“你這話說的,好像我知道知道你是番國奸細似的!”
十三唾了我一口,“十六,你要借屠八的手除掉我,你究竟想做什麼?或者......”
她滿麵猙獰,“或者,我是不是應該叫您一聲番國的二皇子妃?皇子妃,你潛伏在晉王身邊,有無數次機會殺掉他,卻從未下手,究竟想做什麼?”
我平靜地看了她半晌,沒有否認我的身份,嗤笑一聲,“你都跟他睡了,不也照樣隻顧著顛鸞倒鳳,卻忘了下手?”
她一噎,繼爾臉上浮上一層陰毒的笑意,“二皇子妃,你不會是想叛了番國,一輩子守在晉王身邊吧?”
我笑她壞了腦子,“我有那麼蠢?憑我這副尊容,他怎會看得上我?”
十三顯然恨我恨到了骨子裏,咬牙道,“你這人,裏裏外外就沒一處是真的,話是假的臉是假的,你說,你還有什麼是真的?”
我摸著自己醜臉,慢悠悠道,“我想讓你死,是真的。”
她應該感謝自己偽裝得好,讓我現在才查出她是番國派來盯梢的。
否則,她早就被我弄死了。
“十六,你為何要背叛番國?你別忘了,你一家老小都捏在番王的手裏!”
我沒有答她。
十三頓了半晌,幹脆不再糾結這件事了。
她放下姿態求我,“二皇子妃,求您了,給我個痛快吧,你殺了我吧!”
我立馬站起身往外走。
她當我傻嗎?
這時候我弄死她,那不明擺著我就是那個殺人滅口的同黨嗎?
十三見我不幫忙,絕望了,“十六,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身份嗎?”
我回頭,“你不會。”
我的家人捏在番王手裏,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走出刑室,沒有回頭。
十三還在不停問,“你究竟要做什麼?”
是的,除了我自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在謀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