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安笑眯眯地站在許府大門外,打量著這幢闊別了許久的宅院。
賀朝遊回看了許知安一眼,見她麵上笑得人畜無害,可他卻總覺得,她的眼睛中是沒有笑意的。
直到麻結巴出來請二人進去時,許知安看賀朝遊那一眼,才使得他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她的眼神,更像是即將奔赴沙場的戰士視死如歸告別親人的目光。
等在大廳中的許良翰一眼便認出了幾年不見的大女兒,這張臉跟她娘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而陳黎兒則是一副見了鬼一般的表情,看著許知安走近自己,她半天都找不出話來說。
“爹,小娘,知安回來了。”
許知安款款上前行禮,模樣恭順,舉止得體。
然而她的稱呼卻令許良翰皺起了眉頭。
“知安,這是你娘......”
小娘,是對妾室的稱呼,許知安這不是擺明了沒將陳黎兒當做正室嗎?
陳黎兒的憤怒在不安之後來得後知後覺,好在有許良翰為她出頭,她便暫且隱忍不發了。
許知安抬眼看向許良翰。
“知安並無不敬夫人的意思,隻是我娘身為許家正室,我斷沒有在她故去之後便改認親娘的道理。何況爹並沒有休妻,我娘在世時,夫人確實是為小娘,這稱呼一日叫得,自然日後也可叫得。否則傳將出去,外人若是以為爹寵妾滅妻,不顧亡妻情分,於爹的官威名聲也難免有損。您說呢?”
陳黎兒氣得牙根發癢,但此刻她更關心的還是許知安是怎麼回來了的以及她下一步的意圖,當下便心神不寧地對正欲再開口的許良翰道:“老爺,算了,知安這麼些年不見,如今好容易回來了,咱們做爹娘的,哪能和孩子計較這些?”
一番話讓原本在她院子裏因家中賬本對不上的事對她有些不滿的許良翰又生出了許多愧疚和欣慰。
“知安啊,你這些年,都去了哪裏,怎麼也不給家裏來個信兒,你可知道家裏人有多擔心你,這些年一直都惦記著你呢!”
許知安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向二人行了禮,道:“小娘忘了,當年我去尋趙嬤嬤時,您是知道的。趙嬤嬤被您打傷性命垂危,我回來求爹,您說打死趙嬤嬤是爹的主意,爹定然不會理睬她的死活。我無奈之下,隻好去了賀府求我外祖......”
許良翰的目光狐疑地掃向陳黎兒。
他當年隻聽陳黎兒說趙嬤嬤盜竊後自己離開了許家,並不知道她是被打傷後趕走的。
怎麼說趙嬤嬤也是自己妻子的奶娘,陳黎兒這事兒做得也有點兒太過了。
方才心中湧起的那一點對陳黎兒的內疚也立即消散了。
許知安卻不管麵前的人有什麼心理活動,隻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到了賀府,恰逢外祖要回鄉祭祖,又因趙嬤嬤傷重不治,外祖擔心我傷心過度,便帶上了我一道返鄉。不承想,我卻又不慎感染了時疫。為免回來後傳染家人,我便依照外祖的安排,在青縣住了下來。直至不久前徹底病愈,這才匆匆趕回。這期間,外祖是有讓人帶過信回來的,小娘沒收到嗎?”
陳黎兒知道許知安在撒謊,她安排的那個人牙親口告訴過她,人已經賣進了青樓。
可這話她不能說。
一來她是萬萬不能讓許良翰知道自己當年這般蛇蠍心腸,竟將他的親生女兒賣入那種地方的。
二來,如今許知安已經回了許家,倘若許家真出了這麼一個壞了名聲的姑娘,那其他的女兒也勢必會受到牽連,那陳黎兒自己的女兒許知憶也不能幸免。
她可是指望著許知憶將來嫁入高門,替她掙足了臉麵的,怎麼能因為這一個破爛貨,就壞了自己閨女的前程。
因此,此時的陳黎兒不僅不能戳破許知安的謊言,還要配合著她圓這個謊。
這也是許知安最後一句話衝著陳黎兒問的原因,她相信陳黎兒聽得明白。
果然,陳黎兒在一陣天人交戰的掙紮之後,便故作自責地望向了許良翰。
“老爺,我真沒想到,賀家當初來人,是來送關於知安的消息的。您也知道,咱們當初和賀家......”
許良翰此時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
盡管他還想不到這其中真正的隱情,但也足以斷定,在許知安這件事上,陳黎兒對他定然是有所隱瞞了。
此刻又見陳黎兒提及賀家,看到一旁還站著如今的當朝新貴賀朝遊,他擔心陳黎兒出言無狀,再得罪了賀家,當即便怒氣十足地衝著陳黎兒嗬斥了一聲“住口”。
訓完人,許良翰也不顧陳黎兒麵色蒼白,便向賀朝遊道了謝,並請他代為向賀家二老問候。
賀朝遊寒暄了幾句,並未過多停留便離開了。
而許良翰則是語氣不善地吩咐著陳黎兒,為許知安收拾出來屬於她的院子。
廳堂裏的人盡皆散去之後,原本如貓般乖巧的許知安,雙目之中陡然射出了獵豹般淩厲的光。
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