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許知安回到賀府時,已是入夜時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原本前往岐仁醫館告別的許知安在回來之後卻一臉堅定地對圍坐在飯桌前等著她第一次共進晚餐的賀家人宣布了一個令所有人不可思議的消息。
她要回到許家去。
“我就說吧,她骨子裏流的就是那個負心漢的血,改變不了的,祖父好心要收留她,她竟然還要上趕著回許家去,真當自己是通政使家千金呢?”
賀雨婷憤憤不平地在賀朝遊麵前數落著許知安的不是。
盡管她也並不見得多歡迎許知安的到來,但在聽聞許知安竟然不識好歹到非要回那個完全不把她當人的許府,賀雨婷還是在不解中憤怒了。
要知道,賀勉雖已致仕,但賀家在朝堂以及民間的威望與名聲可要比那擠破了頭才爬上三品官位的許良翰高出太多了。
賀家大爺賀微廷其文學造詣不輸其父賀勉,當年亦是在賀勉之後成為賀府第二位登榜進士,隻是他卻誌不在官場,選擇了閑雲野鶴一生逍遙,如今也不過領了個太中大夫的閑職而已。
而賀家二爺賀微融更是戎馬半生戰功卓絕,盡管他同樣不願將精力放在雲譎波詭的朝堂紛爭中,但擋不住威名赫赫,尤其是兩年前還拚死救下了當朝貴妃,如今的他也已經是從二品的散秩大臣了。
而賀微廷的嫡子賀朝遊更是個不尋常的,前不久剛在殿試中一舉奪魁拔得頭籌,使得聖心大悅,被皇上親封翰林院修撰,雖說職位不高,但從皇上對賀朝遊不加掩飾的欣賞與褒獎,甚至還特賜了他隻有三品官員才享有的可隨時入宮的殊榮來看,他的扶搖直上是遲早的事。
賀家滿門拔萃出將入相,隻因無心權術一意低調,才沒有出現挾寵邀恩之行徑以致個個位高權重,但賀府在泰京城乃至在整個大裕國都是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的。
然而如今,這個許家處處刁難嫌棄的許知安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徒費了祖父、祖母和一眾長輩的關愛和好意。
要知道,就連賀雨婷的娘,都一再叮囑了賀雨婷要和這位表姐如親姐妹一般相處,早日助她融入賀家。
賀雨婷原本都做了準備要如何不耐煩地接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姐姐了,沒承想這人竟然這般不識抬舉,她怎能不氣?
“你不是本就不歡迎她回賀家嗎?怎麼如今她不來了,你反而更不高興?”
賀朝遊看著賀雨婷氣鼓鼓的模樣甚覺好玩。
“誰因為她不來而不高興了?我隻是心疼祖父的一番苦心被辜負了而已!”
賀朝遊沉默了片刻,道:“我雖不知知安妹妹為何會有此決定,但我總覺得,她並不是你說的那般虛榮膚淺,我猜她應該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緣由吧。”
賀勉書房裏。
“你說實話,今日在外麵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賀勉盯著許知安,一臉鄭重。
他不明白,原本皆大歡喜的事,怎麼許知安出去了一趟回來,便變了。
許知安垂著頭,愧疚不語。
她豈會不知自己的決定會令賀家二老及其他人多失望。隻是,她卻有自己非要回到許家不可的理由。
而這理由,她此刻卻又無法向賀勉言明。
“是知安不孝,請外祖原諒。知安隻是放不下兒時的記憶,那裏畢竟是知安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她違心地說出這番話後,下唇幾乎要被自己咬破了。
賀勉沒有說話,直覺告訴他麵前的孩子是在撒謊,然而他卻不願揭露她。
他雖與這個外孫女並無太多時日的相處,卻相信她與她娘一樣,並非是愛慕虛榮貪圖享樂之人。若她真是,那留在賀家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若說是念及舊情也不大可能,那許家的人與她,又何情意可言?
且知安這孩子自小也並不與她父親親近,每每隨她娘回賀家時,她也會義憤填膺向他們痛訴自己的父親是如何薄待娘親的,還為此受到了她娘不少的嗔責。
賀勉想不明白,但也看得出來,知安如今是不打算和他說實話的。
“既然你意已決,那外祖也不強留於你,但你記住,賀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你想回來,外祖、祖母永遠都在這裏等著你。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他攔不住她,便隻好由她去了。但他卻還是想要告訴她,不要再走她娘的老路,一意孤行地將自己困死在那個牢籠裏,隻要她想,賀家便永遠是她的後盾。
許知安眼眶一熱,雙目便濕潤了。
方才在外祖母那裏,她聽到的也是這一番話。外祖母將她抱在懷裏的感覺,像極了母親。
“知安記下了。”
走出書房門時,許知安的雙眸又是一片冰冷。
她自然不能將自己一意要回許家的原因告知外祖和外祖母。
難道要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當年極有可能是遭人毒手含恨而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