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夫人過世後,年邁的趙嬤嬤便被陳黎兒尋了由頭打發到灶房做雜役去了。
心疼知安吃不飽穿不暖的趙嬤嬤將自己的那點微薄工錢全用在了許知安身上,卻不知這更引起了陳黎兒的厭惡憎恨。
借口灶房夥食清洗不夠導致自己上吐下瀉,在一個風雪交加的黃昏,陳黎兒命人將年邁且衣著單薄的趙嬤嬤打了一頓後趕出了許家。
知安得知後,不顧一切地跑出去尋找趙嬤嬤,終於在一間廢棄的廟宇找到了已然奄奄一息的趙嬤嬤。
為了給趙嬤嬤抓藥,知安隻得回府去求許良翰,卻被陳黎兒三言兩語給擋了回去。又去賀府時,賀老爺子在致仕之後便攜老夫人及子女返鄉祭祖去了,賀府的小輩又因為自家姑母的離世和許良翰的薄情早已下定決心要與許家斷絕關係,因此知安在賀府那裏也吃了個閉門羹。
萬般無奈之下,知安隻好到典當鋪想將她娘留給她的一隻翡翠琉璃玉釧去當了來換藥錢,卻又被告知這玉釧根本是個不值錢的贗品。
絕望的許知安正在街頭不知所措之際,遇到了一個自稱可以幫助她替趙嬤嬤請大夫抓藥的人,但他提出要許知安跟他走,到大戶人家做丫頭來攢工錢還債。
許知安雖身為朝官嫡女,卻從未享過一天榮華,尤其近些年,過得還不如尋常人家的姑娘,自然也不會有千金小姐的驕矜,為了救人,她當下便咬著牙答應了。
左右自己出去做工丟的也是許府的人,若是她那個爹麵子上掛不住,那就讓他去替自己還了這債便是了。
許知安心中帶著對許良翰的不滿在那人拿出來的紙上摁下了手印。
然而等幾人趕到破廟時,趙嬤嬤已然人事不省,大夫幾經施治也沒能將人救回來,最終趙嬤嬤一句話也沒有留下就離世了。
而更為致命的是,那人是個職業人牙,他拿出的紙張並非是一張用工契,而是賣身契。
許知安用手中換來的微薄銀兩安葬了趙嬤嬤之後,那人牙便凶性畢露,拿出身契連搶帶唬地將許知安帶上了離開泰京的馬車。
許知安掙紮求救都沒用,那人牙拿出她的身契來,便沒人再替她說一句話。
就這麼著,十歲的許知安,被人牙帶到了距泰京六百餘裏開外的覃州,並賣進了當地的一家青樓瀟湘館。
許知安關心則亂出了這一次差錯,卻不意味著她蠢。
在前往覃州的途中,她便成功地套出了人牙的話,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她那個繼母陳黎兒設計的。
在被賣到瀟湘館之後,她又利用自身相貌清麗頗通書畫的優勢和以死相逼的剛烈同老鴇談判,成功得以讓老鴇同意了自己十六歲之前賣藝不賣身的條件。
眼看著自己過了十五歲生日,許知安心中自然是慌亂不已。
雖說自己這些年攢下了一些銀子,但因為不肯接客,到底也沒有多少客人會特意打賞的,加之隨著她名氣的提升,她在瀟湘館的身價自然也是水漲船高,要想給自己贖身,靠她手裏那點銀子是遠遠不夠的。
好在,她遇見了吳清川。
那日她應城中富商府上相邀去彈奏,在街上碰到正被人追殺的吳清川。
慌不擇路的吳清川逃到了她的馬車上,驚魂未定的他同樣將她狠狠嚇了一跳。
看清了麵前這張嬌麗絕倫的臉後,吳清川的眼中先是驚豔,繼而便是因自身狼狽不堪而生出的滿目羞慚。
許知安因著這份突如其來的相遇而與吳清川結識了,得知他也是泰京人氏之後,心中也曾動過讓他替自己求助的心思,又因不知許府如今情形而作罷。
吳清川更是自那之後便頻頻光顧瀟湘館,並毫不掩飾對於許知安的傾心。
許知安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吳清川本就生得一表人才,又於詩詞歌賦處頗有研究,二人誌趣相投,有許多共同話題聊得來,一來二去之間,自然漸漸地生出了情愫。
許知安彼時名為琉璃。
“今人但見今月,也道似琉璃”。吳清川對許知安的傾心便是如許。
盡管他正處人生低穀,並不得意,卻在能力範圍內給了許知安最好的,為她作了一首又一首的詩,日日到瀟湘館裏守著她,甚至為了她不惜與富貴公子衝突打鬥。
文質彬彬的他挨了一通狠狠的拳腳,也迎來了許知安的心。
二人自此風情月意,吳清川得以成為許知安的入幕之賓。
原本打算將許知安的首客定在某位達官貴人身上的鴇母秦媽媽不滿許知安就這麼將自己許了出去,少不得三番兩次敲打許知安。殊不知吳清川每每在知安房內,也不過是與她琴瑟和鳴或是對詩弈棋而已。
也正是吳清川的尊重和守禮,使得許知安對他又更屬意幾分,私下裏也便暗暗將自己攢下的銀兩盡數交付於他,以圖二人早已商議好的替她贖身的籌謀。
原本以為,這是一出如話本中常有的橋段一般,窮書生遇上了青樓良家女,一旦曲折後二人終修成正果,卻不想許知安對這出戲劇從一開始就判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