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調整後的供餐時間要到了，八寶跟老太婆坐電車去食堂。

他精神恍惚，難受得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隻能用一個生命的死亡，來延續另一個生命，我們沒救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他想起羅老師的話，深切體會到了那種悲傷絕望。

在去往食堂的路上，他頭一次在心底失去了對食物的渴望，他隻是在想人為什麼要活著？

“頭還疼嗎？”老太婆打量他。

八寶低頭避開老太婆的關注。

手掌不由握緊成拳，這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對老太婆的憎惡。以前他雖然討厭，但知道老太婆隻是嘴上刻薄，他從來沒真正怨恨過，直到此刻。

老太婆看了眼車上的儲物箱——箱子裏裝著那個智腦，它滲出血水安靜地死去。“我們以後有食物了......”老太婆用罕見溫和的語氣對他說，“我找到了一個救急方法，剜肉醫瘡，可以暫時緩解我們的生存危機。”

八寶緊緊抿著嘴不吭聲。

“你很在乎他們。”老太婆看透了他的心思，“傳感靈境世界，你跟那裏的人有了共情，你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

八寶聽到這話越發難受，胸口憋悶堵得慌，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可有什麼辦法，不管怎麼做都是兩難啊，太難了。”隻聽老太婆歎氣，“我們活著才有意義，才有將來......”話語低沉，輕微到幾乎沒有了氣息，老太婆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死亡還不是最難受的，雖生猶死才是。”

他們到食堂的時候，基地裏的全部人已經等在門口。

人人翹首以盼，看似在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電車還沒停穩，秦部長就和眾人迎過來。

“拿到了嗎？”老王迫不及待地問。

老太婆抬手指了指儲物箱。

老李打開箱子看了眼，嘟噥說：“才一個。”

老王倒是挺高興，笑說：“這個是樣本嘛，隻要有解決方案，以後就不愁了。”

老李轉憂為喜，抱著儲物箱，腳步輕快地拿去食堂廚房。

“很好！”秦部長對老太婆說，“看了你發來的智腦取用方案，我們都認為可行性很高，實施起來沒大問題，在不影響靈境係統運行的前提條件下，如何適當取用智腦，你提出了一個最優解的方式。”

“所謂最優解就是讓你們最滿意吧。”老太婆說，“一個孤島被海嘯摧毀了，這就是巨大影響。 ”

“我看影響不大。”秦部長說，“你已經把那個智腦的內部信息都遷移走了，保證了係統安全，取用它也就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老太婆說：“現在還不確定，毀滅一個小島是否會因此產生嚴重的連鎖反應，對係統安全性，我沒來得及做更精細的評估。”

“人最重要。”秦部長說，“輸入指令製造一場海嘯，讓島上的村民避災，人都提前轉移走了，毀掉的隻是小島的空間結構與內在信息。靈境世界很大，失去這一小塊地方是可以接受的。”

“沙仔島無論再小，它也是由有生命的智腦構建的。”老太婆語氣沉重地說，“它能感受到痛苦，臨死前的絕望。”

聽到兩人的談話，八寶這才恍悟過來，老太婆已經把這個智腦裏的信息——沙仔島上的人們遷移到了別的腦群，小島雖然在海嘯中沉沒了但人們都沒事。

島上的人都還好好活著呢！

想到這兒，所有的痛苦絕望感一下化為烏有，八寶激動得差點蹦起來，該死的老太婆，之前竟然騙他，嚇唬他。

清空了腦內信息，智腦成了營養豐富的一坨肉，就可以拿來吃了。

這事幹得太棒了！這老不死的老太婆。

八寶看過去，隻見那張幹癟的老臉在他眼中頓時變得神采飛揚豐滿起來，他正高興著呢，就聽老王說：“沒必要悲天憫物，找到食物，對我們至關重要。”

老王招呼大家進食堂，一起討論具體的食物危機解決方案。

“我們來推演分析，接下來怎麼辦。”

食堂裏的屏幕信息窗顯示出一個動態數據圖表，八寶看不懂，但知道這和老太婆在靈境係統中控大廳裏演算的情形差不多。

“我們對係統設置一個參數，介入相應的毀滅值，可以在靈境世界裏製造一場局部災難。”

老王為大家講解說，“林主任做的方案是對係統輸入指令產生一場海嘯，讓一座島發生地質塌陷，以此來清空這個智腦的信息，且不會造成係統崩潰。方案很精妙，我和科技部的老何討論，做了推演，如果我們提高災難的毀滅值，擴大毀滅範圍，比如在靈境世界搞一場大地震，同樣可以清空智腦信息，毀滅值大小與信息量多少成正比，這樣操作，我們可以獲取更多的智腦。大家怎麼看這個方案？老何，你先補充說一下吧。”

人群裏的老何幹咳一聲，說：“地震預警時間很短，靈境世界裏的人可能來不及撤離至安全區，將會造成人員傷亡。我建議用小行星撞地球的災難方式，讓靈境世界的人們有足夠的天文觀測和預警時間，算出精確的撞擊地點，從而提前轉移民眾。關鍵是這還便於我們操控毀滅值，通過設定小行星的大小、飛行軌跡、速度和撞擊點，就能調整控製災難範圍，根據需要來做設定，這不難辦。”

八寶聽明白了，老何說的“需要”是指大家每天需要吃多少食物，就製造多大的災難，隻要能維持生存需求就行了，不浪費，這方法聽起來挺合理的。

“這會有兩個問題。”老王說，“小行星撞地球的災難不是持續性的，設定一次還行，不可能連續這樣操作，但需求是持續不斷的。其次，靈境世界的科技水平不低，萬一他們做出相應的行星防禦行動，就能避免這種撞擊災難。我個人認為，還是地震災難最實用，地球上每年自然發生五百多萬次地震，造成嚴重災難的大地震每年也有一二十次，我們順勢而為，製造一些相對滿足需求量的大地震，這很合理，同時還符合天災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

老王說的頭頭是道，聽起來也很有道理，但似乎又有點不對勁。八寶正琢磨著，隻聽有人說：“我支持地震災難方式，但建議把地震設定在荒漠、高山、原始森林等無人區，盡量避免造成人員傷亡。”

這個建議值得稱讚，解決了生命安全的問題。

老王也讚同這個建議，隨後幾人開始討論細節，對地震災難做相關推演及參數分析。

八寶聽不懂科學術語，但聽他們爭論了一陣，他倒是聽明白了，大意是說無人區的結構信息量太小，要製造很大規模的災難才能清空足夠數量的智腦。而人的信息量很大，隻要摧毀一座城市的人口就能滿足長期的食物需求量了。

“所以設定小行星撞擊更好。”老何嚷嚷起來，“你們說半天，還不是要回到我的建議上，用他們無法防禦的方式，搞一次小行星撞地球的大災難就夠我們吃半年了，這不省事嗎？”

“老何，請注意你的言辭。”秦部長說，“我們討論解決方案，要考慮靈境世界的安全與穩定，取用智腦的前提條件是保證係統正常運行。”

“我什麼言辭？”老何悻悻說，“目的不就是為了吃嘛，大家心知肚明。”

秦部長沒理會老何，轉而問老太婆：“林主任，你有什麼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