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關於靈境技術，資料庫存有大量曆史文檔、科研論文和報告記錄等，一時半會翻閱不到盡頭的樣子。八寶隨意找了些看了看。

早在20世紀的九十年代初，由國防部第五研究院的錢院長最先提議，把虛擬現實技術取名為“靈境”。

人造的真實世界。

用生物計算機模擬現實環境，創造出一個讓人難以辨別而有真實感的世界。

錢院長曾經預言：“靈境技術是繼計算機技術革命之後的又一項技術革命。它將引發一係列震撼全世界的變革，一定是人類曆史中的大事。”

以超前的戰略眼光和博大的科學思想，錢院長提出了靈境技術的核心理念：

“人機結合，以人為主。”

所謂真實感，是人腦的作用，而人腦的複雜性不是電子計算機可以模擬的，隻有用生物智腦的神經網絡才可以真正實現。

八寶在資料裏看到人工培育智腦的一個實驗錄像。

用生物技術使幹細胞分化成三維組織器官，與人腦結構功能具有高度的相似性。這種新型器官被稱為類人智腦。

在密封的透明容器裏生長著一個裸露的智腦，看測量尺，它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小，濕漉漉的腦組織表麵淡黃泛紅色，裸腦上布滿一道道皺褶，還連接著血管網、神經叢。

實驗人員用內置儀器撥開一叢密集的神經，在腦神經末端，露出了兩粒水泡一樣的眼球。

受光線刺激，黃褐色的眼瞳收縮了一下。

實驗記錄：在光照環境中，裸腦會生長出一對眼球，在感知光線的同時，可以將信號發送給大腦區域。而在無光照環境中，裸腦的眼球呈隱性狀態，視覺神經末端可連接至另一個裸腦。

如果用於智腦信息存儲計算單元，需要在無光照全黑的密閉環境下培育。

智腦有生物特性，並具有計算、思考與快速學習能力。

單獨一個智腦的智力水平已經很高了，稍加訓練，它可以在實驗室培養皿裏順暢地玩電子遊戲。

智腦是裸露的，沒有身體包裹，但它在腦內可以虛構一切場景，甚至構想出一個恢弘的宇宙。

多個智腦聯網就組成了靈境係統。

它們之間通過腦橋傳感。

八寶看到一個記錄片，標簽注明：腦橋連接的連體雙胞胎。

他打開看，當影像畫麵出來的一瞬間，他看見兩個腦袋連在一起的女孩。

記錄片講解：這是一對頭部連體的雙胞胎，兩個人的大腦相互聯通，她們能直接感受到對方的感覺，通過對方的感官，感受彼此感受到的一切。

蒙住一個女孩的雙眼，她能從另一個女孩的眼睛裏看到世界。

雙胞胎的母親在懷孕第21周時到醫院檢查，意外發現懷的是一對連體胎。醫生說，可以做手術分開她們，但這樣可能會造成另外一個孩子身體癱瘓，還可能會成為植物人。母親拒絕做手術，在2006年10月27日生下了這對雙胞胎。

她們健康地活下來，但不同於普通人，當給一個孩子打針的時候，另一個原本安靜的孩子會突然放聲大哭，好像感受到姐妹的疼痛。而給一個孩子咬上奶嘴，兩個寶寶都會安靜下來，好像她們同時都在吸奶嘴。

研究表明，她們之間存在通感。

這對姐妹長到三歲，通感現象更明顯。姐姐看電視，當看到動畫片有趣的場景笑起來時，妹妹也跟著笑了。她們是後腦部位連體，從妹妹的視角，不可能看到電視機，但她明顯看到了動畫片，還跟著姐姐發笑。

醫生在她們身上做了第一個試驗，把姐姐的眼睛蒙住，將電極連接在她頭皮上，檢測大腦產生的微弱電流。然後用頻閃燈射向妹妹的眼睛，結果發現，在姐姐的大腦的視覺呈像區，出現了腦電波反應。

隨後還做了一個視覺通感實驗：把玩具拿給妹妹看，被蒙住眼的姐姐準確說出了那是一個小木馬。

根據磁共振成像，研究人員發現這對姐妹的大腦各自獨立，但有一條神經，把她們兩人的丘腦連接起來，研究人員叫它“丘腦橋”。

丘腦是傳感觸覺、味覺、視覺等感官信號的中心樞紐區，通過丘腦橋神經連接，她們的感官互相連通，她們真的能透過對方的眼睛看見這個世界。

她們的情緒反應也能同步，姐姐哭的時候，妹妹也會哭，高興的時候也一樣高興。她們之間甚至不用語言交流，就能知道對方的想法。她們告訴研究人員，她們可以在腦子裏跟對方說話。

研究認為，她們在大腦裏做的不是對話，而是思維傳感，通過丘腦橋連接，她們互相傳遞自己的想法，能感知到對方的感受。

這是一種新的生命形式。

通過技術手段改造丘腦橋，連接人與人的大腦，既擁有獨立的自他意識，又能形成整體的通感意識——這就是生物智腦聯網結構的原理。

八寶看得一陣頭皮發麻。

他做過腦手術佩戴頭環，環下麵設有神經接口，正是通過丘腦橋神經連接的方式，可以讓他傳感至靈境係統。

關了電腦，八寶躺下接著睡覺。

但睡不實在，感覺肚子裏饑餓的蛇在抽搐，一點點啃噬他的血肉。

意識裏隱約浮現隻剩幾十個小時的倒計時，他不由地想一個問題。

人死後是什麼樣的？

沒誰告訴他死後的狀況，實際上他連為什麼活著，活著的意義都還沒有搞懂，想這麼多問題幹嘛。

漸漸入睡。

在夢中他的身子沉落下去，仿佛掉進一個很深的洞。

他不停地往下掉，穿過了一幕幕幽暗的時光，突然出現一個光影刺眼的場景：

他看見了燈泡。

燈泡餓瘋了，喪失理智去喝水填飽肚子。趴在地上，用嘴含著水龍頭不停地喝水，發出咕嚕咕嚕可怕的吞咽聲。

他見燈泡的肚皮膨脹起來，也不住嘴，還在瘋狂喝水，肚子圓鼓鼓的越來越大，肚皮輕薄透亮，像快要爆炸的氣球，他看見太陽出來了，陽光強烈照耀著大地，一朵蒲公英飄落，他用盡力氣朝燈泡大喊大叫，但發不出聲音，感覺太陽熱辣辣的，整個世界恍惚起來。他看到燈泡倒在地上，肚皮裂開，紅色的水到處流淌，他不知道人身體裏竟然裝了這麼多的水，冒著紅彤彤的泡沫，猶如一條奔湧流淌的生命之河。

八寶害怕極了，他抱住身旁的麵包蟲說，燈泡死了，燈泡死了。

麵包蟲不吭聲，拉了他的手放在頭上，他摸到麵包蟲的金屬頭環，手一碰，頭環就掉了，他看見腦殼空空的，裏麵沒腦子。

八寶一下驚醒，他猛地從睡眠艙裏爬起來，瞪著眼。

頂燈自動點亮，燈光雪亮刺眼照耀著，他看到身旁一排睡眠艙裏空無一人，沒有燈泡，也沒有麵包蟲，所有同伴都死了，隻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