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回來的路上，老太婆神色異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似在冥思苦想什麼。八寶發現老太婆原本渾濁的眼白發紅了，一片暗紅血絲，像發炎了看起來有點可怕。

“林主任。”他不由喊了聲，“你的眼睛怎麼了？”

“鬥爭開始了......”老太婆恍然不覺，嘴裏喃喃說著，“我們要準備了，做最壞的打算。”

八寶感到莫名心驚，他提醒說，“林主任，我上次傳感的情況還沒彙報。”

老太婆含糊應了聲。

心神不屬，她甚至忘了打開掌上電腦都做記錄。

八寶躊躇了下說：“我感到目標人一些往事，他小時候在島上，在田間地頭跟小孩子玩耍，捉禾蟲，在村子裏的廚房吃東西，他看到奶奶熬豆花，做豆腐，吃了加白糖的豆花，都是些零碎的生活小事。”

不知為啥，他沒說目標人在圖書館看書的情況，覺得這不重要，也有點擔心，萬一老太婆認為這事很重要，就會逼他再次傳感，就像上次遇到抓蚊子的女人那樣。

第一次對老太婆隱瞞了傳感情況。八寶有些緊張不安。

但見老太婆沒什麼特別反應，隻是跟他說：“老劉的家鄉在沙仔島，他早年父母雙亡，奶奶撫養大的，小時候他在村裏吃百家飯，上學讀書靠扶貧、助學貸款。他這人性格孤僻自閉，幾乎不跟陌生人打交道，除了妻子。”

靈光一閃，八寶忽然脫口說：“抓蚊子的女人是他妻子。”

在傳感獲取的信息當中有很少一點會帶有目標人的潛在意識和記憶。

隱藏的信息，像一粒種子傳播到他的頭腦裏悄然生根發芽，在某個瞬間觸發了他的思維聯想。

“嗯，那天在島上第一次相遇。”

老太婆的神情越發恍惚，思緒飄散，她吃力地回憶著那遙遠的陳年舊事。

“時間過得真快，居然過去五十年了......那時候，老劉患有抑鬱症，雙相障礙的一種精神疾病，嚴重了出現妄想和幻覺，治療後，醫生建議他放下科研工作，回老家修養一段時間，在兒時熟悉的環境中，可以緩解他的心理問題，然後就在島上遇見了，算是很特別的緣分啊......後來就在一起了。”

老太婆絮絮叨叨說著，話語有些淩亂。

八寶心不在焉，他不感興趣這些事，沒怎麼聽進去，他隻是回味著在靈境世界裏感到的那人吃新米飯、吃豆花的美妙滋味，那種感受無比真切，遠比做夢真實多了，完全就相當於親身經曆。

回到輸出部，老太婆沒再折騰八寶，直接把他帶到宿舍休息。

看著他在睡眠艙躺下，老太婆忽然問：“你怕不怕死？”

八寶偏了偏頭，抬眼看向老太婆。

老人看起來很疲憊，在短時間內整個人變得非常憔悴。

不知怎麼回答，死亡的概念對八寶而言還很模糊，他說不清自己怕不怕死。

“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我都會照顧好你。”老太婆的語氣有種不同尋常的柔和低沉，她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八寶感覺到那幹枯粗糙如老樹皮的手掌拂過他的額頭，停在他腦袋上，在替代了一部分顱骨的金屬頭環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我怕沒吃的。”相比死亡，八寶更害怕活著挨餓。

“這事你不用操心，他們為了活命，會不擇手段找吃的，而且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沒人敢吃獨食，大家要麼一起餓死，要麼一起吃。”

“聽你們討論說，要吃智腦了？”八寶問。

老太婆沒直接回答，目光定定看著他說，“人生在世，活著不容易，但人活著不僅是活著，還要明白活著的意義。”說完這話老太婆轉身離去。

看老人那孤影踽行的樣子，八寶心裏有些異樣滋味。

睡眠區空蕩蕩的，他獨自一人躺在睡眠艙，四周安靜得聽到自個的心跳聲，腦子裏時不時閃爍著傳感所見那些奇形怪狀的場景。

他困了一陣，起來撒泡尿，肚子就餓了響起咕嘰咕嘰的叫喚聲。

他聽到從空氣循環機那邊傳來的嘶嘶出風聲，清潔機器穿梭碾壓地板發出咕嚕嚕的車輪聲。電腦檢測他的入睡狀態，自動調暗了室內頂燈，隻在遠方亮著一盞安全指示燈，燈光幽綠，仿佛森林深處浮著一點螢火蟲。

他睡不著，就打開了睡眠艙電腦，想看點資料消磨一下時間。

他下意識地輸入“沙仔島試驗站”關鍵詞搜索，資料庫隨即顯示出這麼一篇論文：

一項讓蚊子絕育的田間試驗。

利用顯微胚胎注射技術，讓雄蚊感染沃爾巴克氏體細菌造成不育，放到野外與雌蚊交配，讓雌蚊無法產生可孵化的蟲卵，達到滅蚊的效果。

科研團隊選擇了一個與城市相對隔離的“沙仔島”完成田間試驗，在蚊子繁育季節，每周釋放16 萬隻絕育過的白紋伊蚊，持續兩年，到2019年，實驗人員檢測蚊群數量變化，發現野生型成年雌蚊的平均數量減少83%至94%，據種群遺傳學分析顯示，剩餘的蚊子可能來自沙仔島之外的地方。

用這種“蚊子絕育改造技術”以蚊治蚊，將世界上最具侵略性的一種蚊子種群幾乎完全消滅，有效減少了瘧疾、黃熱病和登革熱等疾病的傳播。

這篇出自學術期刊《自然》的論文附有詳細的數據圖表，八寶匆匆掠過，往下看到了實驗人員的工作照，當中就有她——老太婆給他看過的那女人的照片——女人後來成了目標人老劉的妻子。

搞科研的人都是怪物，女人改造蚊子，男人改造大腦。

八寶不由想到靈境係統，如果基地裏沒有這東西，他就不用每天費神做傳感，那可省事多了。

秦部長說靈境係統的生物計算單元智腦可以吃，吃了它，大家就能活下去。

他盼著下次公投定下來就有東西吃了，不管是什麼滋味，他都想吃個飽。

智腦是什麼生物的大腦......人的嗎？

八寶感覺有點惡心，還有點好奇，他以前搜索過靈境係統的資料，但當時他還未滿十四歲，被限製查看保密信息。

現在應該可以了，他輸入工號進入資料庫查詢靈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