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被關進鬱離院時沈青蕪還存了點逃跑的心思,暗暗觀察過周圍的環境,那時她就發現這地方用的建築材料主要是木頭。就連關押她的那間屋子也是,除了東西兩邊承重牆用了磚石,其餘大部分都是木製,四周還掛了竹簾和層層疊疊的幔帳。
不僅如此,院裏種滿了花草樹木,還有個茅草頂的小亭子,小亭子裏懸掛著白紗,風一吹飄飄若仙。
美則美矣,卻到處都是消防隱患。
院裏本來就都是易燃物,又潑了桐油助燃,火起來後根本是救無可救。
看到火場邊擺放的屍體,沈青蕪後背一陣發涼,心裏暗暗後怕。如果不是恰巧發現了那條地道,她現在大概率也變成焦屍擺在那兒了。
她心有餘悸地收回目光,一轉頭又對上了李無疾的眼睛。
李無疾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深不可測,裏麵全都是她看不懂猜不透的東西,簡直像個危險的漩渦,一旦被吸附進去就會粉身碎骨,死得連渣都不剩。
幸好這時跟著左威下地道的人出來兩個,把那個痛哭流涕的侍衛也帶了出來。
沈青蕪趁機移開眼神,一顆心兀自砰砰狂跳。
穿越前的培訓中,吳博士曾幫她總結過在這個世界可能遇到的十大危險。現在看來,那十大危險加到一塊兒都不如一個李無疾可怕啊!
下地道的兩個侍衛單膝跪地,“殿下,我們在地道裏發現了樊二。左將軍帶人沿著地道去查看情況,命我們先將樊二帶了出來。”
那叫樊二的侍衛被沈青蕪誆騙一番,堅信自己已經到了地府,沒想到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間,本應該喜極而泣才是。可是他一出來就看到了火場邊擺著的屍體。那些都是他的同伴,他的兄弟。
樊二就像個燒熱的陶罐突然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從內到外都裂開了,迷迷糊糊,癡癡呆呆,看到李無疾也不知道下跪,隻是木雕泥塑般戳在那兒,連眼珠都不會動了。
旁邊的侍衛抬腳踹在他膝窩裏,想讓他跪下,但連踹幾下,都像踹在了木頭上,根本沒反應。
應羽上前拉過他的手腕號了號脈,又翻看了眼皮,回來對李無疾道:“殿下,看樣子是驚嚇過度,迷了心竅。我知道幾個土方子,應該能治好。”
李無疾點頭,“想辦法讓他開口說話。”
沈青蕪見樊二變成這副模樣,想起自己在地道裏曾哄騙過他,不覺有些歉疚。聽李無疾的語氣似乎是要對他用刑,心中便有些著急,想把從樊二口中套來的話和盤托出,又擔心因此暴露自己。
一時有些躊躇。
她這些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都被李無疾看在眼裏,帶著寒霜的眼風立刻掃了過來,“你有話要說?”
沈青蕪心中一凜,謹慎地道,“我剛剛突然想起來,這位樊大哥在地道裏昏迷之時說了些胡話,我聽到一兩句,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
“你聽到了什麼?”
“他說,” 沈青蕪微皺眉頭,露出點迷茫的神色,仿佛那侍衛的語氣,“‘我不想死,可沒有辦法,白衣閣要殺我全家’,還說,‘他們在殿下身邊也安插了人’,還有一些,但他說得太模糊了,我沒有聽清楚。”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掃視了一遍周圍的侍衛。
在地道裏,樊二曾提到一個人——江都頭——貌似是個關鍵人物。
但不知道這“江都頭”眼下是死是活,是敵是友。她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若是貿然把這個人說出來,說不定又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李無疾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擺擺手讓侍衛都退到遠處。
沈青蕪又瞟了一眼應羽。
這一眼把應羽看得哭笑不得。
沈青蕪歉意地朝他笑了笑,小聲說道,“應先生,你別介意,我知道你是好人。那位樊大哥提到一個人,叫做‘江都頭’,似乎就是幫白衣閣傳話給他們的人。”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李無疾身體晃了一下。
應羽連忙扶住他,一臉擔心,“殿下?”
李無疾搖搖頭,閉目緩了片刻,才低聲道:“我沒事。”
他看向沈青蕪,語氣低沉,“你沒聽錯?”
沈青蕪遲疑了一下。
李無疾的臉色比方才又難看了兩分,看來這位“江都頭”對他而言是個很重要的人。
人間至痛莫過於至親至信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