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縣外有雙河,一條漯水出累頭山,過雁門陰館,泉發於山側,沿波曆澗。
一條原本無名,從圖得巴營地流至城邊十裏,幾股山泉彙聚成湖,再生幾條小溪流出,當地人稱主河為十裏溪。不過,這些年流又多了一個萬鬼溪的稱呼。
說是溪,可即便枯水期寬處也足有近四丈,水流不急,但也夠深,過往行人要麼乘船擺渡,要麼就得走到雙邊盡頭繞道而行。
朔縣引雙水進護城河,有護城河就必定有橋,北門為主門,門外有石橋名曰得勝橋,是前朝最後一次外擊戎族後修造的,曾幾何時,朝廷還會每年撥款修葺。
而今的得勝橋破敗不堪,橋麵的青石板、欄杆望柱上還能見到一些暗紅色東西,看起來破破舊舊臟兮兮的。
橋頭酒肆,坐著不少人。朔縣作為重要的牛羊馬畜奴隸集散地,城內城外分有馬市、牛市、羊市和人市,另有兩條熱鬧街道和成片民區,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方便南北客商歇腳打尖縱欲快活。
既有來往客商,又是茶馬舊鎮和走私客的天堂,自然守城官兵檢查嚴格,倒不是為了恪盡職守,而是可以盤剝一番,實在是邊關少有的優差肥差。
檢查得越仔細,好處就越多,美其名曰安全。至於門口排起的那長長隊伍,守城官兵可不管那些。
正因如此,城外橋頭的酒肆生意特別好,東家管事多會在這裏等待,夥計排隊輪到他們入城時再來知會。
這酒肆,搭個棚子,也沒有幌子,就掛了大笊籬,在上麵寫了個“酒”字,就算買賣了。
“莫要小瞧了這朔縣。”
有一老者,滋啦一口酒,吧嗒一顆豆,吃著喝著聊著,引得無數客商為之側目:“諸位南來北往,闖蕩過洛國二十一州的人不少,出過關外遠赴西域的能人也有,可這朔縣卻不得不提。”
“這地原本無名,歸婁煩鄉管轄,後有神駒奔騰,依馬蹄印築長城,秦大將蒙恬圍城養馬,才有了馬邑。再往後便是設雁門郡,又設朔縣。王莽篡漢後大改天下名,此地統一更名富臧。”
“嗬,我以為如何呢。我神洛曆史悠久,哪裏沒有傳說,哪裏沒有典故,這些何足道哉。”有客商反駁道。
老者捋著幾縷灰白稀疏的襞須,微微一笑說道:“客商莫急,一樁公案讓朔縣名聲大噪,二十年前,也就是泰始六年,北戎集邊入侵雍州,直撲腹地,高祖烽火召兵勤王,天下諸人無不響應。怎奈戎人狡猾,繞大軍避走,直逼洛都城下,洛都閉關待守,周圍富庶百姓卻被屠戮搶掠。”
“此事我倒是省的,”剛才那客商說道:“平南王隻身回京,京洛保衛戰,以守備殘軍大敗北戎。”
老者搖搖頭:“既來了朔縣,我就講點你在繁華之地聽不到的故事,諸位回去後可莫要亂講,否則朝廷自有人法辦。”
說完他又喝了幾口酒,不緊不慢的,這關子賣的,說話半截,猶如鈍刀子殺人,隻勾的要排到號進城的客商也不離開,隻打發夥計先去相熟的客棧歇下,自己稍後就來。
老者放下酒杯:“平南王堅壁清野是暫守洛都,又調南軍輕車從簡攜口糧入京。而勤王大軍因撲空,急忙調轉回援洛都,卻被以逸待勞的北戎包圍,那一戰因是各路勤王兵馬,大家互相掣肘調度不明協同下乘,二十萬勤王大軍各地菁英皆殞命,傷我國本。”
“天下無不以為大廈將傾,恰時大將軍劉伯當把平洲之亂平息,率羽衛近士三十六人,星夜兼程疾馳來到並州,就在咱們朔縣,借赫葛部族,又起西戎之兵,切斷了北戎回去的路。”
“北戎大亂,猶豫不決不敢深入,大將軍趁機攻城拔寨,光複失地,不斷逼壓,施圍魏救趙之計。北戎不敢久留,繞道回故地,被大將軍伏擊,是兵敗如山倒。”
“大將軍一路追擊,直打到北戎腹地,陣斬北戎左右賢王,北戎派人議和!”
眾人齊喝:“彩!”
更有人大口飲酒直呼“痛快”,也不顧什麼形象禮法了。
不過也有人聽聞過北戎入侵的事情,此刻眉頭微皺,道:“劉大將軍最後為何悄無聲息了?朝廷占盡優勢,為何答應議和,莫不是你這說書人為了吸引客座,故意賣弄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