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趕來,不會隻是為了救小女子一命吧?”
說著衛清酒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命,我自己都已經不大在乎了。”
眼前的衛清酒表情悲戚,眼裏就像蒙著一層薄紗,連說話的語氣都如同一潭死水。
她已經失去了鬥誌和希望了。
陸隨深深看了她一眼:“家父生前囑咐過,衛縣令對陸家有恩。另外,我認為你對我有用處,不過現在看來,還不一定。”
衛清酒一點也不驚訝。
她低聲道:“陸大人貴為大理寺少卿,作為欽差大臣前來查案,身邊卻隻帶一位須發近白的檢驗官,看上去也到了解甲歸田的年紀了。這一切隻能說明陸大人並無檢驗之術,而且正缺一個用著襯手的檢驗官。”
誠如她所言,得知衛家發生的事情已經是在衛清酒被冤入獄之後,陸隨想起父親臨終前曾交代過。
說那衛家對陸家有恩要他幫襯著,又聽說衛縣令擅長檢驗斷獄之術,家中次女更是天賦異稟,這便動了想要將其收為己用的念頭。
陸隨有些好奇:“這麼能說會道的嘴,明明可以輕鬆為自己脫罪,為何一直不開口?”
那日衛長路夫婦被殺,衛清酒一直都在場。
衛縣令與凶手周旋,衛夫人將衛清酒騙進地窖後自己卻沒有如約進入,而是從外麵把地窖鎖上,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地窖。
在凶手離開後,她用最後的力氣打開了地窖的門。
等衛清酒開門爬出來時,衛母已經倒在血泊之後,身後是滔天的火焰。
衛夫人脖頸往外流淌著血,沒法開口說一個字。
她隻能緊緊的閉住雙唇,用顫抖的手指,輕輕放在雙唇前。
這也是她留給衛清酒最後的囑咐。
什麼也不要說。
她知道的,她懷疑的,一句也不能說。
陸隨已經有所察覺,衛長路夫婦被殘忍滅口,背後肯定有更深的、更陰暗的秘密。
衛清酒站了起來,她的雙眼直勾勾地盯住陸隨:
“實不相瞞,現在我對大人一無所知,我也不信任您。倘若大人能助我找到殺害爹娘的真凶,我這條命都是大人的。”
“要跟著我,首先你要讓我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陸隨的目光帶著打量。
衛清酒看上去不過十七八,雖說適逢家變已然褪去身上的稚氣,但那言談舉止間的青澀無法隱藏。
她是否真有傳言中神乎其技的本領?
她上前的腳步,撞上他探詢的目光。
“實不相瞞,在被父親收養之前,我的家便是鎮上的義莊。”
陸隨眉眼微挑,在她被衛長路收養以前的身世,陸一是沒有打聽到的。
“義莊?”
“不錯,義莊的搬運腳夫將我撿到,賞我一口剩飯吃。”
她的聲線如同山澗清冷的細流,平緩地說出那段本不該平淡的往事。
“木棺為床,裹屍席為被,每日清晨喪音把我喚醒,夜晚亦是伴著徹夜不停的木魚聲入眠。死屍於我而言,與活人無異。”
義莊常有優秀的仵作來往,也都認識了她這個沒名沒姓的小姑娘。
耳濡目染之下,她對驗屍斷獄之法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陸隨玩味地磋磨著扳指:
“那你又是如何搖身一變,變成了衛縣令的千金?”
提及衛長路,衛清酒的眼底現出幾分溫潤笑意,隨即又被哀傷浸沒。
“那日,父親深夜孤身來到義莊檢驗,應是發現驗屍格目有異,故前來查看。心存疑慮之際,我從旁提點了他幾句。”
陸隨聽了“噗嗤”一笑:“你?提點衛縣令?”
“是,父親當時也是陸大人這個表情。”衛清酒不以為然地點頭,“檢驗過後,父親便將案件推翻,並把我帶回府中,此後的每一次案件檢驗,他都讓我隨行。”
衛清酒上前一步,抬頭看向陸隨。
陸隨隻見到她眼中恰巧倒映出的天邊圓月,化作了她眼底的光,正熠熠發亮,竟叫他失神片刻。
“所以,請讓民女再驗一次,我定不會讓大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