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新院裏的桂樹葉被夜風吹的簌簌響。
月光將夜色灑在葉片上,枝條也都抽了墨色,給寂靜無聲的新院更添了幾分蒼涼。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人清理過了,但還留下一些暗黑色的血漬,滲入了地麵的縫隙中。
被當堂釋放的衛清酒推開了半掩著的新院院門。
她洗淨了臉和身體,卻仍穿著那身通體白色的囚服,手裏提著的小燈裏火光搖曳,將她的表情映照格外淒美。
她將提燈放在地上,又把提燈的木手柄取下來握在了手裏。
衛清酒方一走進這間新院,和爹娘有關的那些記憶就像浪潮一般向她席卷而來。
......
“酒兒,春天我們就在院子裏種些菜苗,夏天放把竹躺椅在樹下乘涼,秋天桂花打下來,娘給你做桂花糕,爹給你搭個秋千,你一邊蕩著秋千一邊吃桂花糕。到了冬天咱們就把滿院子掛滿燈籠,不論雪下多大咱家小院都是暖乎的。”
“酒兒,爹可跟你說清楚了,書房的這一半歸我,那一小半才歸你,你可不能再搶了爹的。不然再有什麼好東西,我可不教給你了。”
“酒兒,爹娘老了,現在唯一想的就是給你找個好人家。娘親舍不得你,就把咱們所有的銀兩都拿出來給你當嫁妝,咱們找個入贅的姑爺,大家一起住在院兒裏,可好?”
“酒兒!快逃!快躲進地窖裏!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可以出來......”
爹,娘,酒兒的心好疼。
衛清酒存蓄半月的淚水終歸還是決了堤,斷了線般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她顫抖的手用力攥住自己的前襟,仿佛這樣能緩解心中的鈍痛。
然後,她重重地在新院的地上跪了下來。
“爹娘在上,孩兒不孝,隻能將這一身囚服當作斬衰,提燈手柄作苴杖,為爹娘送行。”
衛清酒朝母親倒下的地方磕了三個響頭,又朝書房磕了三個響頭後,哭聲才慢慢停下來。
仍跪在地上的她直起身子,朝院裏暗處說道:
“陸大人看得可盡興?”
話音剛落,陸隨便從她身後的暗處走了出來。
那雙威風的官靴踩在落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知道我在。”
他這是在明知故問,像是在有意考她。
衛清酒答道:“院門封條被人為打開,可見那開門方式也是一掌即開,絲毫不在乎封條是否完整。能大膽做出這種事、又想因此賣個破綻給我讓我猜的,也就隻有陸大人您了。”
陸隨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繼續說。”
“早便聽過陸大人,陸大人以思維縝密、斷案如神而遠赴盛名,今日在堂上雖然幫助民女脫罪,可將罪名推給衛謙平的說法卻拙劣而可笑。我當然知道兄長並非真凶,那麼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陸大人根本不像傳聞中那樣神乎其神,其實就是個斷案飯桶。”
衛清酒明明麵上還帶著淚痕,表情端的是一個不卑不亢和無所畏懼。
她冷著臉說著,心裏還記恨著白日裏,陸隨用腳抬起她下巴的無禮畫麵。
“第二種,那就是陸大人做了這個局,想試試我能不能為衛謙平洗清冤屈,找出真凶露出的破綻。”
陸隨居高臨下地看著仍跪在地上的衛清酒,輕輕勾起嘴角:
“衛清酒,看來我為你大老遠從京州趕來,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