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河，這五十兩銀子你收好。”

第二天清早，整個趙家村的人便起身來給趙山河送行。

趙關從鄉親們手中，接過湊出來的五十兩銀子，遞給趙山河，囑咐道：“你今天上應天府去，和座師好友聚會，可切不能空手，失了體麵。”

“該花的錢莫要心疼，有了功名，可就不能如鄉野村夫一般行事了，需講究人情來往。”

趙關自己是個粗鄙武夫，教育趙山河倒是一套一套的。

“等你與這些讀書人結交好友，日後中舉，做官，也可以多些人脈，如魚得水。”

“我曉得了。”

趙山河望見關叔的循循善誘，望見鄉親們期盼羨慕的目光，也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但他表麵上一副恭順聽勸的模樣，心中卻對此不以為然。

也沒打算聽關叔的。

去和同考的讀書人以及學政大人去攀什麼關係，結交什麼人脈。

進了應天府，他正式填完資料，確認了生員身份後，便不打算逗留。

這是趙山河一開始便定好的主意。

結交好友，開什麼玩笑！

這可是洪武年間！

老朱家在這一朝殺起官員來，可不是吃素的。

與自己同獲功名的這些秀才老爺，出仕三年之後，能活下來一半兒就算是相當不錯了。

這種廣撒網式的攀關係，性價比太低了。

而且，他還記得，將來朱棣即位，會出現一個曆史上都從未有過的恐怖事件。

誅十族！

燕王朱棣奉天靖難成功，竟破天荒的成為了第一個華夏曆史上從南往北打，一統天下的君王。

便是在其誌得意滿之際，為昭示自己天下正統，增加合法性，便讓方孝孺草擬即位詔書。

方孝孺也是個倔脾氣，寧死不屈。

於是，便釀出了被誅殺十族的慘禍。

除卻親族、妻族、子族、父族之外，即便是與他同窗好友，官場座師，都要遭到株連，當場格殺。

這操作，實在讓趙山河感動瑟瑟發抖。

自己若此刻去和那些好友攀關係，實在風險太大。

萬一日後朱棣起事，自己好友中，有人出言謾罵朱棣，濺他一身血也就罷了，萬一被株連，那可就太冤了。

“明朝初期，當官不是好差事。”

趙山河心中暗暗想道。

他不是個權欲熏心之人，既然官場這麼難混，倒不如就混個功名身份，有個見人不跪的資格就收手。

反正以他的能耐，即便不做官，也能一生富貴。

“山河，除卻和座師好友聚會之外，可別忘了上應天府尹告官。”

“這一趟，有了功名，相信即便是府尹大人，也不敢對你熟視無睹，定能將那年老五捉拿。”

“不錯，一定得將食為先拿回來！”

臨行前，鄉親們紛紛對趙山河交代起來。

這食為先酒樓，不單是鄉親們辛辛苦苦一點點搭建，經營起來的。

如今，也是趙家村的一大經濟來源。

村裏的娃子們日後念書，都指望這酒樓分紅呢。

“大家放心，這一趟，定會狀告府尹大人！將屬於咱們的酒樓重新拿回來！”

趙山河拍了拍胸脯道。

自從前年酒樓被年老五搶走後，趙山河也是準備了許久。

證據、狀紙一應俱全，隻等著功名加身了。

..........

應天府屬天子腳下，乃大明首善之地。

這繁華熱鬧，自不必多說。

學政大人的府邸之中，前來填資料。領取秀才證明的讀書人絡繹不絕。

他們大都不是孤身前來，多少有個書童相伴。

豪氣些的，出門更是家仆眾多，浩浩蕩蕩。

像趙山河這種，孤身一人過來的倒是少數。

倒不是他不願讓鄉親們陪他同來。

畢竟，許多鄉親們一輩子都在趙家村耕作，連上元縣都未曾出過，若能來瞧一瞧這應天府，自然是願意的。

隻可惜，大明朝有規矩，除非是有功名在身之人。

其他的鄉野村夫，若要出遠門，必須有路引。

這玩意可不好弄。

“多謝學政大人了。”

趙山河很快便填寫了個人的資料，領取了一張文牒。

這文牒之內所書內容，便是能夠證明他具備生員身份，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證明。

“莫要客氣。”

趙山河所在轄區的學政大人姓徐，乃是從四品大員位高權重。

不過，他倒是對趙山河頗為熱絡：“你在本官轄區連中三元，也算是本官門下學生了。”

“晚些燒尾宴，舉子們共聚，你可莫要缺席啊。”

“多謝學政大人看重，隻是，學生晚些，還有要事處理，恐怕是不能赴宴了。”

趙山河聽到這徐大人熱絡之語，眼皮一跳，直接出言拒絕。

他雖對明朝的曆史之了解過一個大概，但也知道這是洪武二十六年了。

有一樁大事即將發生。

藍玉謀反案！

據說前前後後牽連了一萬五千人，屬於洪武年間能夠與胡惟庸案，空印案並列的大案。

不知殺了多少高官勳貴。

眼前這徐大人身居高位，卻不知能否在這一場風波中全身而退。

因此，他不想輕易與他們扯上關係，以免遭到牽連。

“要事？”

徐大人聞言，眉頭微蹙：“你有何要事，竟連燒尾宴都要擱置？”

這燒尾宴，乃明朝曆年來學子聚會的規矩。

考上秀才，有了功名，便是躋身了大明王朝統治階級。

這些新貴們，自然需要相互交際，抱團，獲得人脈。

這是極好獲得靠山的場合，鮮少會有學生拒絕赴宴。

“實不相瞞，學生還有一樁官司要打。”

趙山河當即，將前年年老五強奪他酒樓之事告知了學政。

“竟有此事？”

徐大人倒也是個熱心腸，得知後非但沒有怪罪趙山河不能赴宴，反倒替趙山河寫了一份拜帖。

“你若是要打官司，持本官這份拜帖前去見府尹，應當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學政大人將拜帖遞給趙山河，再度開口道：“等官司事了，可再到本官府上坐坐，秀才功名隻是第一步。”

“鄉試過後，還有省試與殿試，你雖在鄉試中連中三元，但不可自滿，大明科場，能人眾多，若想再拔頭籌，還需努力。。”

“多謝學政大人。”

趙山河接過拜帖，拜謝了一番。

——

離開了徐大人府邸，趙山河一路來到應天府縣衙前。

“來者止步。”

剛到府前，便有兩位衙役攔住了趙山河的去路。

“應天府縣衙不可擅入，這位公子前來，可有要事？”

“學生前來打官司，還請諸位放行，讓我前去見府尹大人。”

趙山河並沒有輕易亮出徐大人所給的拜帖。

因為若是拿出來了，便默認了這學政大人乃是自己座師。

若換了其他人，有這麼個從四品的大員座師可以扯虎皮，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趙山河卻顧忌接下來的官場風暴，還是小心些好。

留在身上，若是那府尹實在不好說話，再取出。